苏文和扶着桌子颤颤巍巍地坐下,失魂落魄地看着眼前酷似妹妹的女儿,久久不能平静。
他当然知道不可能是她回来了,可苏晓月这副样子,实在是太像当年年少时的苏婉儿了。
他仿佛就看见了当年分别那一幕,婉儿也是一席青衣,淡然恬静的样子,眼神中却透着无悔的倔强。
她说:“哥哥,我走了。照顾好娘亲,告诉她,是婉儿不孝,若有来生,婉儿还做她的女儿,承欢膝下,再不做令她伤心的事。”
而今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经过岁月的浸染,两鬓已生银丝,女儿亦将出阁,那不知身在何处的婉儿啊,你,还安好吗?
苏文和忆起往事,情难自抑,老泪纵横。
苏夫人温柔地轻抚他的后背,想要给他一些慰藉。
老夫人却没有如从前似的嘲讽他不够坚强,而是双目发直,盯着苏晓月的发间。
“月儿,将你头上的簪子,拿给祖母看看。”
她语气平静,看似毫无波澜,苏晓月却觉察出了当中的暗流涌动。
对于她爹三不五时就痛哭流涕这件事,她这些年早就习以为常了。
虽说到了京城后发作的少了许多,但而今又犯,她倒觉得颇有几分亲切。
反倒是祖母的态度,令苏晓月有些不知所措。
她下意识地顺从命令,乖巧地摘下簪子递给了祖母。
苏老妇人颤抖着将那支花簪握在手中,眼前一黑,便不晓人事了。
苏文和一见母亲反常的行为,早就憋回了眼泪怔怔看着,此时见老夫人如此,他倒是反应最快的那个,一个箭步上前搀扶住了母亲。
苏老夫人一直昏迷到深夜,这才缓缓睁开了眼。
她一直紧紧握着那簪子说着胡话,喃喃念着女儿的乳名。
苏家人寸步不离地照看着,苏晓月也是急昏了头,尽管她爹再三盘问这是怎么回事,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苏晓月看着祖母手中的玉兰花簪,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老夫人刚醒过来,不肯让大夫诊治,却是急急地唤着苏晓月的名字。
那郎中尴尬地站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还是苏文和先将他送出了门,方才大夫就说过老夫人只是年事甚高,偶然受了惊吓,醒来就无事了,只需静养便可。
他大概也看出母亲这是有什么心病,这才再三感谢那老先生,给了赏钱,又相约明日再来复诊。
苏老夫人急切地看着孙女,询问道:“月儿,给你这簪那人...可好?”
苏晓月从未见过这样惊慌的祖母,心中有些忐忑,前言不搭后语地说道:“应是不错吧,他说也就是干活苦些累些,别的倒还好。”
“还要干活?她哪里能做那些苦累的活计?”
老夫人闻言便落了泪,声音也哽咽起来。
老夫人这一哭,苏晓月更加不知所措。
她以为是祖母还糊涂着,又担忧又害怕,却也不敢多说什么,生怕再刺激到本就在胡言乱语的祖母。
还是归来的苏文和看出了问题的所在是那支簪子,他沉声屏退左右,这才向苏晓月询问道:“月儿,这簪子是谁给你的?”
“是...是云畴啊。”苏晓月脱口而出。
苏文和当即黑了脸。
“云国的小皇子?他不是当初陷害你险些被掳到云国去的罪魁祸首吗?你怎么还敢同他来往?”
苏晓月失踪那次,险些要了他的命,自然也使得苏文和对云畴没有什么好印象。
若不是心中还有理智顾全大局,也幸亏女儿安然无恙地回到了身边,否则当初他恨不能直接去质子府手刃那奸贼。
苏晓月自知理亏,只好小声解释道:“那...当时事出有因,他也是迫不得已的。其实他人不坏,他知道我要大婚了,特地来向我赔礼,还送了这簪子给我,这可是他最宝贵的东西...”
纵然心中愤懑,苏文和也知此时不是计较这事的时候。
他不由纳闷,怎么云国的东西会令母亲如此激动?莫非她老人家真的糊涂了不成?
这些年她装作豁达通透,想必心中也是时刻记挂着婉儿的,难道母亲已经病入膏肓了吗?
思及此处,苏文和甚至觉得自己也有些摇摇欲坠。
不过没等他胡思乱想太久,却听苏老夫人缓缓道:“我不会认错,这是我的东西,当年...我把它给了婉儿,如何会在什么小皇子手里?”
老夫人虽然陷入悲伤不能自拔,影绰绰也自觉这当中许是有什么错漏,因而一直侧耳听着苏文和与苏晓月的对话。她知悉前因后果后,更是痛哭起来。
“莫非...莫非是婉儿已经...”
是了,这是她祖传的一对簪子,她如何都不会认错。
两支簪子做工用料一致,唯有那末尾处,一支雕成了玉兰,另一支则是茉莉。
当年鲜有这样精巧的工艺,祖上如何传下来的,就连老夫人的母亲也说不清楚,只晓得大宋国开朝时便有这对宝贝,后来据传是祖上立了功,当时的皇上赏赐下来的,后来就作为传家珍宝留了下来。
到了老夫人这辈,只有她一个女儿,但她却固执执拗,硬要顺从婚约嫁给当时只是布衣的苏老太爷,甚至因此被逐出了家门。
她出嫁时,还是她娘亲疼她,悄悄将那对玉簪藏进了她的包裹中。
后来苏老夫人有了一双儿女,本想把这两支簪子代代相传下去。
没想到女儿的性子同自己一般,还是走上了离家私奔的老路。
苏婉儿临走前,是老夫人亲自将那玉兰花簪给了她,嘱咐她将来传给自己的孩儿。
苏晓月年幼时,十分调皮,还总是哭闹,唯有一次偶然见到那剩下的精巧美丽的茉莉花簪时止了哭。
老夫人只得了这一个孙女,自然疼爱有加,便任由她拿在手里把玩。
这宝贝连苏文和都没见过,自然也就不知其中缘由。
老夫人将当年之事向众人娓娓道来,言罢又开始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