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颇有耐心,动作轻柔,仔细认真。
离得格外近,宣禾盯着他的脸,惊讶地发现,他在不面对自己时,看着竟是意外地顺眼。虽然在最厌恶他的时候,她也不否认,这张脸清隽不俗,唯一的缺点就是长在了他的脸上。
宣禾想不通的是,他为何对她的存在表现得如此淡然,难道是认命了,准备不问来路收留她?
凌昭仔细将那指甲盖大小的衣扣系好,宣禾没及时移开目光,冷不丁和他四目相对,她做贼心虚,生怕被看出什么,忙合上眼。
凌昭没有和她交流的意思,将她放回襁褓中,在她身下垫了些衣料,自顾自地打坐去了。
正是嗜睡的年纪,宣禾这一合眼,再睁开时,已是第二天。
一名尚未及冠的少年伸着头挡在她眼前,带着一丝稚气的眼里满是探究:“凌昭凌昭,她又醒了。”
宣禾故意打了个喷嚏,将人吓开。
裁云抹去脸上的口水,恶狠狠地说:“你这邪门的小东西,一会就找老道士收了你!”
凌昭看他:“几时了?”
“快巳时了,”裁云老实道,“过一个山头就是三清山,吴家村外有客艘,日中时分可去三清江岸等候。长洛郡那黄三听说主人有求,已在客栈候着了。”
凌昭颔首,上前抱起发愣的宣禾:“走。”
黄三是何许人也?她没听过,但从裁云话里可知,此去长洛郡与她有关。也是,凌昭怎么可能就这么认了,无故带着她这拖油瓶,他又不是活菩萨。
凌昭一只手稳稳当当托着她出了屋,宣禾仰头向上,久未见光,难耐地闭紧了眼,不一会儿,眼前就多出一道阴影,是他抬手替她挡了光。
裁云跟在半步之外,踮脚看她:“凌昭,这是女娃还是男娃?”
凌昭不理他。
“若那黄三真有主意解了你身上的术法,这小娃娃要丢哪儿去?将她带回青云宗么?我看她毫无灵性,做个外门弟子都差点意思,日后打扫山门拿不动扫帚如何是好。”
宣禾气呼呼地咬着手指,咿咿呀呀地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时不时吐个泡泡。她实在后悔,当初绑了这块话多的破铁给她扫三日洞府还是少了。
顿了会,凌昭才道:“长洛郡有一户姓孙的人家,孙老爷膝下无所出,乐于结个善缘。”
“是一年前咱们来长洛郡,顺道帮忙除过妖的那孙府?”裁云听后点头,“一方富贾,家境殷实,孙老爷是个善人,也不算亏待了她。”
裁云往前凑了些,对她道:“听见了没?日后你就该进城做个公子小姐享清福去了,遇上我俩算你命好。”
什么孙府孙老爷,她才不要在山下认个爹!宣禾眉目皱到一块,裁云以为她又要打喷嚏,连忙闪身躲开,踩了山路上的一颗石子,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宣禾偷乐。剑灵化人离了主人,只空有灵力,体魄与常人相当,裁云这样的名剑也不例外。别看他样貌稚嫩,实则活了千万年,少有入世的缘故,心性还不及她一个五百岁的小姑娘成熟。
凌昭说:“好好行路。”
裁云爬起来拍拍衣袍,闷声道:“是。”
除他们外,三清岸边已有人在候船来。
凌昭一个气度不凡仙姿玉质的青年人,怀里抱了个吃奶的小娃娃,身侧还跟着个个头不高的少年人,叫人摸不清其中关系,尤其惹眼。
有人侧目看他,他坦然站着,那些人看他的眼神愈加大胆。及至上了船,他嫌客舱内吵闹,抱着宣禾坐在船尾,能听得见裁云在里头聊得欢畅。
“我看几位生得仙风道骨,不像乡野中人,可是长宁门来的高人?”
裁云自谦道:“寻常生意人罢了。”
“外头那位?”
“是我兄长。”
“他抱着的是?”
“是……”裁云没撒过这谎,想了一阵,横竖日后没交集,便道,“是我侄女。”
船尾二人皆是一僵。
客舱里,掀了布帘,看着凌昭背影踌躇不前的那姑娘收回步子,默默低身回去了,裁云觑她一眼,亏他机警。
万里清江万里天,一村桑柘一村烟。顺着东流而下,两岸青山渐渐低矮,江面越发开阔,碧波万顷,浩浩汤汤。
凌昭望着江面,不知在想什么,直到衣襟被宣禾扯得散乱,才低头看她。
宣禾又嘤嘤哭起来,凌昭翻找出水囊喂她,她偏头不吃,他不明所以,直到一个大娘闻声走出船尾,指着他怀里的宣禾说:“这船上晕的很哩!你将你闺女竖着抱起来看看。”
凌昭照做,宣禾果然不哭了,只是不知为何,在他衣襟上吐了口奶。
大娘又向他传授了些育儿经,瞧他听得认真,说完便满意地回了,话里遗憾他年纪轻轻就有了娃,一表人才却做不成她女婿,可惜可惜。
宣禾胃里翻江倒海,还是忍不住分神,心说大娘你有所不知,他这一把年纪,给你当老祖宗都不为过。
一路无话,三人恰在日中赶到长洛郡。东风入律,盛世清平,中土大地熙来攘往,入眼皆是繁闹之景。
宣禾提心吊胆地被带到了一处客栈中。
天下奇人异士颇多,她虽信得过唐珂,却也不敢确信世上无人能破他的术法。
然而几人在客栈中得见的不是那黄三道人,而是他的小徒弟。
凌昭一踏入门槛,即见一名身着道袍玄色道袍的小童迎上前来,毕恭毕敬道:“凌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师父被师祖临时召回观中了,留我在此代为接引。师命难违,公子见谅。”
裁云不满:“不是说好了……”
“裁云。”凌昭叫住他,谦和道,“无妨,黄道长何时能来?”
“明日便可。”
凌昭点头,将人送走。
裁云嘟囔:“又要多等一日。”
“有求于人,还能依着你的性子来?”凌昭这事主倒是一点不急。
宣禾缓了口气,只觉这剑灵还是这么不懂事,不通人情随性而为,人与器灵的区别大抵在此。
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