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了。
桓约阴沉的眼神直直射过来,宣禾稳住持壶的手,将茶水倒完,却被头顶的威压压得抬不起头。
桓约按下怒气请教:“谷主可知破解之法?”
老谷主缓缓摇头。
殿中气氛凝重,宣禾低着头没法做声,蓦地,桌前的茶盏被隔空取走,她听见师父毫无波澜的声音。
“桓宗主,无凭无据,何以说是宣禾做的?你身为长辈,莫不是要空口对本尊徒儿问责?”
桓约被问得一愣,他确实拿不出凭据,可这荆延一向护短,还是块又臭又硬讲不通道理的石头,他若咬死不放,又要和燕山撕破脸皮。
一边是青云宗,一边是燕山,桓约额角突突直跳。
这时,一直沉默凌昭忽然起身,朝上首几位长辈鞠了一礼,平和道:“桓宗主息怒,既然桓姑娘无意,何必勉强?况且,”他又转头面向他师父,一字一句道,“师父,实不相瞒,徒儿已有心仪之人,事前未说明是我的不是。今日之事全是一场误会,还愿桓宗主早日寻回爱女,不必牵连他人。”
此时才将事情因果厘清的贺彰有些坐不住,他这徒弟,场面话说得好听,何尝不是在劝告他。看着那清明的眼神,贺彰感觉屁股下的椅子像是生了倒刺,只想快些离席,摆手退让道:“罢了罢了。”
一场闹剧就这样落幕,殿中众人都心照不宣,凌昭一番话多半是给自己找台阶,毕竟桓真情愿切断与伴月宗的关系也不愿嫁给他,传出去岂不丢脸,还不如承认自己本就无意,留些颜面。
桓约着急寻人,一场阳春宴就这么草率地散了场。
宣禾还立在原地,师父从座上下来,掠过她身边时重重哼了一声:“还不走,要留在这给桓约当闺女?”
宣禾忙夹起尾巴跟去,一路追着师父到燕山山门外,她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师父强落了她的剑,将她拦在山门外。
宣禾端正姿态,恭谨道:“师父。”
荆延转过身,看着她的头顶,拿出了十足的威严:“你可知错?”
她想也不想:“错了。”
“错哪儿了?”
宣禾绞着手指,试探道:“不该给桓真杳冥石……哎哟。”
头顶被敲了下,这是不满意。
她再想,总归要受罚,便壮了胆道:“知道了,错在粗心大意,露出马脚,不该让桓真她爹有责问我的机会。”
荆延冷哼一声,没再敲她脑袋,宣禾一喜,答对了。
“阿禾,你该知道,为师大限将至。”
宣禾怔然,不解其意。
她抬起头,看着师父那张仍年轻的面孔,与她初上山时所见是一样的,岁月没在他身上留下半点痕迹,总让她以为他能够一直守着燕山,忽略了修道之人的生命也有尽头,逃不出生死轮回。不过师父不一样,他修为已到极致,命数尽了的那天就是天劫来临的一日,渡了劫就能升入天界了。
她谄媚道:“师父定能成功渡劫,位列仙班!”
“你可想过,为师不在了,燕山怎么办?”
宣禾收起笑,认真地说:“燕山是我的家,我会潜心修炼,替师父守住家门。”
荆延笑着摇头:“想看好家门,光有修为不够,你还缺一样东西。”
“什么?”
“缺心眼。”
“……”
“四海内诸多仙门,人外有人,谁敢说自己是当世第一高手?即便修炼到极致,若不通人情世故,仍难在世上立足,阿禾,人心比妖魔可怖。”
“孤身一人方能无所顾忌,随性而为,身后若有牵挂,就如同被缚住手脚,说话做事都该三思而行。”
不用师父多言,宣禾再不懂事也该听明白了,她点点头,心中五味杂陈。
荆延摸了摸她的头,终于放轻语气:“此番在旁人看来就是你做错了,桓约那老匹夫心眼不比芝麻大,明日你随我去伴月宗给他赔个礼,该如何说,就不用为师教你了吧?”
“徒儿明白。”
“青云宗那头也该走一趟……”
“师父!”
荆延瞪她一眼:“凌昭那孩子天赋异禀,贺彰有意让他接管宗门,将来你少不了和他打交道,明面上莫与人交恶。”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坏了他姻缘,还让人丢了脸面,理应去赔个不是。有为师领着你去,谁敢为难你?不可再使性子。”
宣禾感觉天塌了,委屈地应下:“是。”
第二日,她先去了伴月宗,桓约脸色极为难看,奈何宣禾礼数周全,荆延还寸步不离站在她身后,真把话说尽了他也不占理,不是他对桓真步步相逼,哪会有今日?
宣禾老老实实置个歉,又为着桓真的遭遇夹枪带棒暗讽了他几句,痛快离去。
几日后到了青云宗又是另一番景象,贺彰听闻宣禾的来意,尴尬地笑了几声,直说小辈不懂事,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心里却将桓约骂了个狗血淋头,他若知道桓真不乐意,哪会上赶着去结这门亲!算起来,凌昭回宗后已有三日不曾来拜会过他,师徒间就这么起了嫌隙,只恨自己一时糊涂。
荆延不同意,厉声道:“若不给她些惩戒,下次还犯,让她去,长长记性。上回我赠的棋谱,你可看完了?”
同为师长,贺彰顿时感同身受,对宣禾道:“昭儿在会武场中练剑,直接去寻他就是,你二人慢慢谈。那棋谱我早翻了不下十回,今日让你三子,不在话下!”
“好大的口气!”
语罢,二人一刻不多等,摆起棋阵对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