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西斜,傍晚将至。
树影斑驳,虫鸣声寂。
素幡挂满屋墙,白帘无声飘动,院里点了几盏孤灯,在隐约的灯光下,正屋大门敞开,阴影里停着一具纯黑描金线大棺椁。
暗黄的纸钱被呜呜的风扬了起来,穿梭于空旷的坪地间,起起伏伏。
在这满院的霜色里,胖道士立于香案前,手持一柄桃木剑。
铜锣一声响,唢呐吹上了天,钹镲夹插其间,一叠符纸被挑起,开始咿咿呀呀地念咒言。
“稽首虔诚拜昊天,昊天今日赴经筵。经筵里面金光现,光现空中宝珠悬珠悬碧落朝元始,元始说法度群......”
院里人并不多,昨日围观的都没来,只有十四夫人、梨花和玩家众人。
十四夫人裹上了毛呢披肩,红唇艳丽,抱着手冷眼望向蒋道士,较之白天在杜兴业身边的情态,显得更漠然,全不像害怕的样子。
又是个双面人。
法事还在继续,十四夫人望了几眼便提不起兴趣,百无聊赖地转身,走到许蔚和张沅面前。
路樊野眼神扫来,她也不畏不惧,娇笑一声:“路先生真是一表人才。”
“可惜,人家已经有主啦~”
“十四夫人。”许蔚对上女人那双回盼流波的眼眸。
“不用那么紧张,”十四夫人俏皮地眨眨眼,捉住她的手,低头看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指,轻轻摩挲掌心,“我有一个妹妹,她也爱涂粉色的指甲。”
“昨日见着你就觉得亲切。”
许蔚:“……”
“夫人有什么事?”张沅出声支援。
女人掩嘴轻笑,大红的指甲按在细嫩的皮肤上惹人注意:“我喜欢你的称呼。”
“妹妹,你要学这位姐姐,叫我夫人。”
许蔚沉默。
她与张沅年龄差不多,这位十四夫人明显年纪更小,却称呼她为妹妹,就算是套近乎也很离谱。
“夫人。”还是如实喊了。
女人满意地点头,拉着她转回身,望向里屋:“怕不怕?”
屋内没点灯,棺椁隐在浓稠的黑暗里,白幡飘动,沉重而不详。
许蔚不知道说什么,便没吭声。
“我妹妹也不信这些,她要是留洋了,应当也是你这幅模样。”
十四夫人脸色软和下来,仿佛回忆起无限温柔的往事:“她最喜欢涂粉色指甲油了,非说粉色是最好的颜色,还老缠着我帮她涂。”
“我哪儿有时间帮她捯饬这东西?”
十四夫人说着说着,贴在许蔚身上,凑到耳边温声细语,亲昵得很。
张沅见状,想拉许蔚到身旁,被十四夫人瞧见,娇嗲地“嗯”了一声。
张沅瞬间一个哆嗦,撒开了手。
不在近前的人都这番模样,许蔚的耳边待遇可谓是顶配,惹得她浑身发麻。
十四夫人轻笑几声,瞧了一眼旁边,继续同她耳语。
“是不是很好奇二夫人怎么死的?唤我一声姐姐便告诉你,乖乖。”
见许蔚要转头,用一根手指抵在她耳边,轻轻抚摸:“好啦,姐姐不调笑你了。老爷曾抱养过一个儿子,叫杜琼,诶——别看我,正常点,有人瞧着呢。”
“我知道你们在查她,去找柳絮问问杜琼吧。”
许蔚吸了一口气,缓解身上的麻痒,控制住自己的视线,轻声问:“你为什么帮我们?”
女人笑得妩媚:“因为我想当大太太呀。”
乐声高潮过去,蒋道士的唱念也到了尾声。
在铜锣、唢呐和钹镲的四重奏下,他持着桃木剑朝东、西、南、北方向各点了一通,而后怒喝一声,摇铃道:“哪里走!”
说完,就不管不顾地举着铃在院中四处转了起来,踩得地上的纸钱到处乱飞。
“嗏!”像是最终找到了方向,他循着路线一路往前,直接踏进了里屋。
“开棺!”他在里头吼着。
外头的人都愣住了,不知他这只是过一段场面话,还是真要走这一番流程。
见没人搭理他,蒋道士的桃木剑敲在棺椁上,发出“咚”的一声沉响。
“速速开棺!我查到夫人身上附着邪魔!”他语气激动,全然没有方才的油腻样,看着总算有几分真才实学,“鬼气不除,将有大患!”
这可叫人犯了难,棺材里躺着的是二夫人,杜兴业曾经的万般宠爱,任谁也不想触这番霉头。
梨花犹豫着,左顾右盼,约莫思虑了半盏茶的功夫,才下定决心般迈步前来:“路先生,李先生,劳驾帮个忙。”
十四夫人在耳边讽笑一声。
邪魔一说与玩家的目的不谋而合,不用梨花多劝,路樊野和李少东撸着袖子就上了。
西装搬棺,好在只是抬棺盖。
棺盖揭开,一股熏天的恶臭扑面而来,许蔚正站在风向后,迎头被扑了个正着。
“呕!”她控制不住地俯下身子干呕。
也就没看见那可怖的一幕。
刚抬起身,就被路樊野一把捞过,提着出了门槛。
双脚落地,本能跟着跑,边跑还边回头:“怎么了?”
李少东坠在张沅后面,没跑几步就开始火烧火燎地大呼小叫,声音在空旷的坪地上拉长变了个调。
“尸变了!二夫人尸变了啊啊啊——”
再往后,十四夫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直起身的绿衣女人正抬手掐住梨花的脖子,蒋道士那把桃木剑顶在她腹部,却分毫撼动不得。
再定睛一看,什么女人,不正是穿寿衣的二夫人吗!
心下惊恐,往外逃的速度加快。
远远地,蒋道士一手掏出符纸,不点自燃,往前一掷,带着火星洒向二夫人,将它烫得尖啸一声,松开了梨花。
“我在这扛着!速去请老爷来!”
这一刻,蒋道士臃肿的身躯巍峨如山,庞大、坚定、充满安全感。
院里的人皆都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