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小阳春,桃花盛开,艳丽的花瓣比天边的朝霞还耀眼,许公府的人却没有心思赏庭院内盛开的灼灼繁花。
“仕林,近日钱塘潮泛滥,你当真不去公衙看看吗?”
“爹,我昨日已经去看过,目前没有百姓受灾,我已经拜托了刘宏,这段时间帮我处理一切公务,这是碧莲的第一胎,我要陪在她身边。”
屋内传来一声声产妇的□□,屋外的人来回踱步,明显不安:“已经过了一天一夜了,怎么还没有生下来?”
“仕林,别急,生孩子就是这样,你是第一次,没有经验。想当年,你和碧莲同一日出生,可把我和你爹忙得够呛,烧开水都来不及!”李公甫笑道。
话音刚落,许仕林眼尖,瞧见屋内一个人着急忙慌的冲了出来,是岳母大人。
“娘,孩子生下来了吗?”许仕林急问道。
“怎么样啊,孩子生下来没有?”李公甫道。
“生是生下来了,你们快去看看吧。”许娇容煞白着一张脸,声音听起来也失去了以往的平静从容。
“怎么了,是不是碧莲不好?”许仕林看到岳母的表情,听到她的声音不同以往,心里顿觉不安,他听过生孩子对女子来说就是道鬼门关,可他娘子从小习武,身强体壮,应该不会有难产的危险,但岳母的表情——
“你们快去看看吧!”
许仕林匆匆忙忙进屋,差点儿在门槛哪里绊了一跤,然而,初为人父的喜悦在看到孩子那一瞬间彻底粉碎。
那孩子皮肤白白嫩嫩,他娘子怀孕期间不知道吃了多少鲜果,就为了孩子出生后皮肤好,那孩子头发又黑又密,像海藻一样又滑又顺,大家都说刚出生的孩子皱巴巴不好看,那孩子打哪儿哪儿好看。
可是众人第一眼看到的绝对不是孩子的脸,而是孩子膝盖以下。
那孩子膝盖是什么,莫不是他眼花了吧?那孩子膝盖以下不是小腿,竟、竟是一条长长的金色尾巴。
那尾巴狠狠刺痛了他。
让他又一次想起童年时小伙伴们对他无休无止的嘲笑:“许仕林,你是蛇妖的儿子,蛇——妖——的儿子。”
怎么可能,他和碧莲的孩子,不可能是这个模样!
正常孩子都是脚先出来,稳婆守了一夜,看了半天没看到婴儿的脚,只看到一个金色的东西,稳婆以为自己花了眼,那金色的东西越来越长,延伸了三尺后,出现半截藕粉一样的大腿,然后是肚子,是脖子,是一头如海藻般浓密的头发。
“怪胎!是怪胎。”
稳婆终于明白,那婴孩是没有小腿的,她吓晕了过去。
和稳婆一起守在女儿身旁的许娇容做梦也没想到,二十多年前日夜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在白素贞身上,却发生在了她女儿身上,怎么可能,碧莲和仕林都是人,怎么可能生养出这样一个孩子。
她一定是老眼昏花了,看着晕倒的稳婆,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出来叫女婿和丈夫,想让他们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此刻看着女婿如遭雷击的表情,连一向呱噪的丈夫都呆呆站立在一旁,不说一句话了,她的眼泪刷一下流了下来:“仕林,怎么会这样?”
她望向床上因为产后脱力早已晕厥的女儿,忧心忡忡道:“要是碧莲醒来看到孩子是这样的,怎么受的了?”
许仕林深吸了一口气,现在他是这个家的支撑,无论如何他不能倒下。
他看了看许娇容一天一夜熬红的双眼,打起精神道:“娘,不管它长成什么样子,都是我和碧莲的孩子。大不了我把朝廷的官职辞了,找一处乡下没人的地方把这孩子养大。”
“它是男孩还是女孩?”许仕林迟疑着问道。
“女孩。”
“之前我和碧莲商量好了,现如今是桃花盛开的三月,是女儿就叫桃夭,看来真要带着小桃夭逃之夭夭了。”许仕林苦笑道,然后拿起旁边的包被把孩子裹在襁褓里,抱了起来。
“我和你爹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当初你娘我们都不怕,更何况这孩子,她可是我们亲外甥女,你从小苦读圣贤书,乡下那种地方不是埋没你一辈子吗?实在不行,我和你爹回乡下把她养大。”
经历了几十年风雨沧桑的老妇人目光里有着无与伦比的坚毅,她又一次想为许家担当起重责。
外面忽然传来了敲木鱼的声音,众人心里一跳,许娇容望了丈夫一眼,二人不约而同想到二十多年前法海来到她家收白素贞的那一天。
李公甫急到:“莫非又有该死的和尚来收妖。”
话一出口,察觉自己失言:“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孩子。”
木鱼声停了下来,咚咚的敲门声传来,众人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儿,一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站着没动。
敲门声持续不停,越来越急促,良久,许仕林把孩子放在婴儿摇篮里,看了眼岳父岳母,叹了口气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去开门。”
门一开,许仕林看到门外站了一个手持禅杖,须发白眉的和尚,对方开口问道:“是许仕林大人家吗?”
“正是在下,请问师父是?”
“金山寺现任住持——虚云。”
果然是金山寺的人。许仕林下意识一个闪身,不着痕迹挡在门外道:“大师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老衲为何而来,片刻钟前,许施主应该已经明了。最近钱塘潮汹涌澎湃,施主可知为何,如今金蛇降世,这就是答案。”
许仕林急到:“钱塘涨潮关我们什么事,何况这次涨潮并未淹死百姓。”
“那只是因为这孩子尚小。若不加干预,任凭她长大,后患无穷。”
“你想干什么?”许仕林的目光变得警戒起来。他打量着和尚,生怕他闯进去。
“老衲此行并无恶意,施主可否允我进屋再一一禀明。”
许仕林杵着没动。
“老衲保证不会伤害她一分一毫,更不会镇压她于雷峰塔下。”
此话一说,许仕林终于松了口气,勉强侧过身子道:“大师,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