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往事,民间流传的版本应该有很多,师父的形象也会因着讲演者的想法而不同,但似乎无论是哪种情节,最后都是以胜利告终,就好像事实确是如此一样。
难道就从来没有人怀疑过吗?
当然不是。
先前她还不懂,现在却是略微明白了些。观当下世况,故事自有故事的作用,在这些作用面前,真相如何其实并不重要。
人们只是想要活得更加开心些……谁又能说是错的呢?
就连背负逝者遗志的她也存有私心,不忍戳破这谎言。
阿越望着男孩的背影,有那么一瞬,竟也想随之沉沦于幻想中去。
继而她看清了男孩的假想敌,前方扮演慕海的,竟是个娇弱的小女孩。
那女孩生得可爱极了,即便在田野间滚得满身脏污,见了也直让人喜欢。
此时她正颇为认真地拿着树枝与男孩对峙,瞪着一双水灵的杏眼,粉嫩的脸颊上因为激动而泛起了浅浅的红晕。
阿越见她小口微张,似乎也想要说些戏词,可未及开口,对面便突然出击。
男孩用树枝在她心口处轻轻一戳,说:“你死了!”
女孩愣了愣,向后跳开,大叫:“不对!”
“哪里不对?”男孩问。
“你怎么能杀我呢?”
“为什么不能?无名大侠就是杀了慕海呀。”男孩挥舞着树枝不耐烦道,“你不要玩不起。”
“才不是!无名根本没有打败慕海!我赢了才对!”
阿越怕他们乱挥树枝伤着对方,刚要过去阻止,闻言登时怔住。如今听到事实,竟反倒觉得不可思议了。
“胡说!”。
“你才是胡说!”
“哼!”男孩转身,对着余下的小伙伴道:“别听她的,她说谎,是大骗子!”
“我不是!骗子是你!你诬陷别人,不要脸!”女孩气得跺脚,眼泪夺眶而出。
男孩骂了句脏话,冲上去就要打她,其余伙伴们也跟着起哄。很显然女孩新加入他们不久,是被排挤的对象。
三四只麻雀忽地飞离村口的榕树,像是被不远处的吵嚷声惊着了。
在阿越也没有发现的暗处,一把弹弓从树干的背后露出来,对准了那领头的男孩。然而不待石子离弦,前方还未开始的打闹就被外来者制止了。
阿越夺走两个小娃手中的树枝,将女孩护在身后,喝退一众毛头小子,斥道:“干什么呢?!小孩子玩闹归玩闹,不可以打架不知道吗?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年龄最小的女孩子,像话吗?”
孩童们被她吼得一愣,旋即四处逃散,像撞见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东西一般。
阿越终于不得不自我承认,她发火的时候,好像还真的挺吓人的……
小女孩瑟缩地躲在她身后,轻轻拉着她的衣角,怯懦道:“谢谢大姐姐。”
阿越回过头粲然一笑,瞬间又恢复和蔼可亲的模样,亲昵地抚摸着女孩的头,蹲了下来拭去她眼角的泪痕和小脸上的污泥。
“不客气,你叫什么名字呀?”
“萱萱。”小女孩用甜软的声音回答。
阿越听了只觉心都快要融化,霎时生出无与伦比的喜爱之情。
她捧着小姑娘的脸蛋,安慰道:“刚才他们说错了,你才是对的。那一战,无名大侠的确输了。”
“真的吗?”萱萱双眸一亮,开心地笑起来,“我就知道爹爹肯定没有骗我。”
“是你爹爹告诉你的?”
“嗯!”萱萱又想到什么,敛起笑容,认真道,“但是爹爹也说了,无名没有放弃,总有一天他会赢的!”
“……”
不知为何,阿越隐隐觉得这话中似乎另有深意,不仅仅是哄孩子的无心之言。
“会是这样吗?大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啦?”
“会。”她沉默良久后,轻轻点头,温柔地看着小姑娘,“你爹爹说的没错,会的。”
“太好了!无名真厉害!爹爹也厉害!”
孩子的语言纯真挚诚,最能在无意间破人心防。
“……嗯。”
阿越望着女孩清澈明亮的瞳眸,蓦然涌上心头的一股酸涩之感另她情不自禁,伸手将眼前这娇小温暖的身子拥入怀中。
孩子不做反抗,竟也不怕,乖乖地任由陌生人抱着,好像在她的直觉中,这个人的怀抱是安全的。
晨曦的暖意聚拢在方寸之间,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紧紧相依,明明彼此并不熟悉,在贴近对方之时却能相互得到些许关怀与安慰。
“姐姐代无名大侠谢过萱萱。”阿越愉快地将女孩抱起,她还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小孩子,“萱萱带路,姐姐把你送回家好不好?”
“好呀!”小姑娘甜甜地应了声,“谢谢大姐姐。”
在旁等候的骏马迈开四蹄,跟随主人的脚步走入村中。
榕树后黑影微动,弹弓不知何时换为一把瘦弩,锋利的箭头探出树荫,始终精确地指向远处的少女,直到她离开了攻击范围,才缓缓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