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
但当他想到同来此地的少女剑客,又恍惚觉得冥冥之中已有命运安排,的确再无别处能比这古老幽寂的故地附近更适合回溯那段隐秘的过往。
三人进屋,在窗边铺着的竹席上跪坐下来,外头雷声乍起,狂风卷着漫山密林哗然作响。
方羽打开原本置于案上的一坛清酒,为主人及两位贵客各斟满一杯,颔首道:“请。”
闻琰垂眸,嘴角动了动,没有举杯。
而阿越闻得酒气,忽然隐有不适,之前在沼泽边听到的诡异声音似乎又出现在耳畔。
妘谦似有察觉,轻蹙眉头,让方羽将酒撤去,用灶房石坛中蓄的清泉水煮些茶端来。
继而他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兽纹铜炉,将腰间香囊里的粉末倒了少许进去,燃起一缕袅袅盘旋的青烟。
闻琰本甚是疲惫,待那香气飘入鼻中,顿觉神清气爽,头脑霎时清醒三分。
阿越亦然,不禁深深地嗅了嗅,感到脏腑间的燥热消去不少,耳边呓语般的幻音也一扫而空。
“这香……”她喃喃开口。
“此香名灵息,由生于虫沼的几味罕见药材制成,可却邪除幻,有清心宁神之效。”妘谦答道。
“如何,姑娘可是好些了?”
闻琰疑道:“越妹妹,你不舒服?”
阿越点了点头,将那时的情况诉说了一遍。
妘谦神色渐渐凝重,听罢抢先道:“凡是中过瘴毒者,再次接近虫沼,哪怕尚在安全范围之内,也会幻觉频出。越姑娘功力深厚,纵然没有药香辅助,神智也未受侵扰,令人佩服,但下次断不可这般冒险。”
!!!
此话一出,不只阿越剧烈心惊,闻琰也大感意外,当即拍案而起。
“什么?!”他瞠目结舌,看着阿越,思绪飞转间,又是讶异又是愧疚,“抱歉,我……我竟不知将你带入如此险境……越妹妹——”
阿越打断了他:“闻大哥无需自责,我什么时候中过瘴毒,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她转回视线,与妘谦相对,努力压制着激动,低声恭敬地问:“请问公子殿下,您是如何得知的?”
“……”
“我……”
妘谦静默良久,张口欲答,却忽而语塞,似是难以启齿。
他微微敛目,眸光黯了些,竟像是有点不敢直面少女太过炽烈的问询目光。
阿越握紧了拳,感到心跳越来越激烈,炯炯双瞳几欲将眼前人的面容烙入脑海中。所有直觉都在这瞬间汹涌翻腾,仿佛就要将混沌的潜意识冲出缺口,迸发形成一个最有可能的答案。
妘谦深深凝视着少女,半晌,沉痛地闭上了双目。
再睁眼时,他长叹:“我认识你的兄长。”
阿越浑身僵住,就听他接着道:
“他是……他是山越的祭司,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叫越朗。”
窗外倏而一亮,千万银丝在闷雷滚过的天穹交织成凄戚的雨幕,让一阵驱散夏热的凉意从天而降,借由山风吹入小屋。
少女怔愣地望着面前男子,震惊之中有些茫然,只觉脑中乱做一团,身子不可遏制地微微发颤。
闻琰大吃一惊,不可思议地看向阿越:“什么……你是……”
妘谦定了定神,继续说下去:“十二年前,越朗作为山越使者来到渚夷,恰逢妘怀旧病发作,正闭门修养,父王遂命我负责接待。我因而与他结识,甚是投缘。”
“越朗奉族长之命,为妘怀带来医治痼疾之药后,碍于族中戒律,需即刻返回,不得于外界久留。但他那时不过十六岁,初出深山,依少年心性,难免贪玩好奇。故而他问我,可否找个理由让使团多待些时日,让他在这虞国的山水间游览一番,他说他想……他想多看些风景,回去好讲给小妹听。”
“他说,他的小妹是族中最尊贵、最可爱的女孩。她喜欢听外界的故事。”
“他说他要带上许多好吃的好玩的,回去送给她……”
阿越紧咬下唇,鼻翼发酸,已然红了眼眶。
闻琰默然,明白心中猜想将得印证,便静听公子将那沉重往事缓缓道来。
妘谦略有哽咽,清了清嗓子,才重新开口:“我答应了他的请求,那时母亲身体有恙,久治不愈,他亦赠了上等药材予我,当作回报。”
“便是如此来往,被妘怀一党发觉,最后化作我的罪名,也成了王室出卖山越的借口。”
“所以,真的是妘怀下令,灭……残害了山越一族?!”闻琰耐不住愤懑,激问出声。
阿越强令自己不冲动失态,一双手已攥得指节发白,通红的双眼布满血丝,却仍不肯落下一滴泪来。
妘谦被她盈满哀恸仇恨的目光刺得心间作痛,只得偏开脸庞,哽道:“不是。”
本以为会得到肯定回答的闻琰不由得一怔,旋即便想到了真相。
“是扬国,对吗?”
公子谦看着面色发白的故友,终于点头。
他双眸有如冰封,再难掩彻骨深恨,语气中的温和已荡然无存。
“虞扬之战,扬王姬伯履与太子姬衡身中剧毒,性命垂危。扬国上卿,时任大司巫之恶贼,九方烛,不知从何处得知传说,教唆扬军向妘怀施压,要虞国交出山越至宝,那传说中能御百毒,逆阴阳,炼就真正起死回生之神药的宝物——凤魂石。”
“妘怀起初以无力向商越讨要而拒绝。但扬国紧逼不绝,更以屠城相要挟。双方谈判数日,最终决定各退一步,王室赠出能抵御虫沼瘴气的灵息香,并绘制进山路线图交予扬军。默许对方选派一支精良的军队穿过虞国的土地,深入苍梧,屠古族,夺至宝。”
闻琰喉结几动,怒极反笑,片刻竟说不出一句话来,欲起身恶讽几句,却还未离席,就重重向后跌坐下去。
“这就是……我七年前曾有过敬佩的,愿置信于侠客而保下一国的明君善主……”
“但他也确是消解了一场大灾,救了虞国,救了无数煎熬于战火的百姓。”妘谦言罢愧极,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