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之间的谈话总和男人与女人的有所不同。我本以为像利威尔这种又高冷又傲慢的冰山性格,威利会拿他没什么主意,但是令我惊讶的是,他不但耐心地回答了他提出的每一个问题,而且还说了很多——
“抽签仪式吗?啊,我的注意力全放在主持人身上了,因为他看起来就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红头发的小女孩?你是说伊莎?只是一个笨到连两位数加减都算不对的蠢小鬼罢了。”
“我不太懂米特拉斯的时尚,把蜘蛛糊在眼睛上这种事很有意思吗?”
利威尔的回答精准地狙击到威利提出的每一个问题,台下的观众们时不时被他的奇妙语言引得哄堂大笑,只有我目瞪口呆地听着那些只会在我们私底下开玩笑时说的话,心里想着这家伙是不是疯了。
我看了眼收录观众反应的屏幕,台下的女观众被他迷的神魂颠倒,脸上露出了欲罢不能的表情。
很好,是我疯了。
威利也被他的话逗得发笑,他强忍着笑意问道:“最后一个问题,阿克曼先生。你有心仪的女孩吗?不要和我说您的母亲,艾瑞斯小姐实在太狡猾了。”
镜头给向了台下的我,我歉疚地笑了笑。
“啊,喜欢的人吗,倒是有。”
“地下区的?”
“地下区的。”
“我希望您能直接一点和我们说,”威利看了一眼表,“我们还有四十五秒钟。”
“直接一点的话,”利威尔看向镜头,“那就是她也一起来到了饥饿游戏的赛场。”
我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什么?他在说什么?
我还在座位上发愣,转播的镜头已经给到了我。在观众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我终于明白了利威尔口中“喜欢的地下区的人”,是我。
这太荒谬了。
那一瞬间我忘记了纳拿巴教给我的礼仪,瞪大了眼睛看向面前的镜头。呈现在屏幕上的是一个吃惊的、不敢置信的女孩。我的脸色绯红,手指也紧张地抓起了裙边。
威利还在试图挖掘更多更劲爆的消息。他试探性地问利威尔:“观众们和我应该都听到了,艾瑞斯小姐刚刚说自己也有喜欢的男孩了。”
“你是想问我如何和他竞争吗?嘁。我来到了饥饿游戏的赛场,而他没有,这不就够了吗?”
不,他来了。他甚至刚刚和我当着全国的人面前表了白。我这么疯狂地想到。
“你会一直保护艾瑞斯小姐的,对吗?”
“没错。我会一直保护她。”
利威尔看向镜头,或者说,看向我,缓慢而坚定的语气像是在宣誓着什么。我或许应该做出什么泫然欲泣的感动表情,但是因为此时的我还没有从刚刚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屏幕上呈现出来的依然是一副傻呆呆的模样。
利威尔的访谈在观众们的尖叫与哭泣中结束了。嘹亮的国歌声响起,他大步地走下了舞台,站到了我的身旁,目不斜视地看向自己的前方。我愣愣地看向他,直到国歌演奏完毕,饥饿游戏的访谈正式落下了帷幕。其他几个区的选手三两散去,有人经过我的身边,用同情的眼光看向我。
“利威尔,”我叫住了正打算离开的利威尔,声音沙哑,“你没有什么要向我解释的吗?”
“是肯尼的主意,”他转过身来,脸色没有什么波澜起伏,“他想让我们的身上更有故事感,从而吸引到更多的赞助。”
我当然知道这样做会带来什么样的好处。我也一点不意外这主意是肯尼想出来的,理智上说,这是一个非常聪明巧妙的计划,可以将我和利威尔推上接下来的几天里议论的高潮。可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这只是为了增加你活下去的几率的手段,”他皱着眉说道,“你该不会当真了吧?”
我红着眼眶,紧闭着嘴唇看向他。我知道他和肯尼是为了我好,可他们不该不和我商量就用这种方式,而我也不需要这样的方式。
我可以接受我喜欢的男孩不喜欢我,甚至从来没有注意过我,可我不能接受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谎言。
肯尼和纳拿巴匆匆赶了过来,前者一看到我就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会是这样的反应。”
“可你还是让他这么做了,地下区的‘明星恋人’、‘苦命鸳鸯’。我真是该好好谢谢你,肯尼。”
“你冷静一点,小鸢尾花,”肯尼皱起了眉,“没有人会在意你们的感情,这只是一场表演。饥饿游戏本身就是一场大型演出。”
是啊,没有人会在意。人们要的是催人泪下的故事,而故事大多都是靠编撰的,不是吗?
我忽然觉得自己很累,浑身上下像是被抽取了筋骨一样绵软无力。利威尔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微张着嘴唇像是要说些什么,但是在他开口之前,我先把话堵了回去:“啊,是啊,没有人会在意。这只是一场精彩的访谈,不是吗?”
在眼泪掉下来之前,我撞开了人群,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选手公寓,三十八层。
我心不在焉地和纳拿巴他们打了招呼,钻进了自己的房间里。我把紧贴在自己身上的长裙脱掉,仔细地叠好放在衣橱里,拖着疲累的步伐走向了浴室。
在浴缸和淋浴间中纠结了半分钟后,我还是选择了浴缸。略高于体温的热水、鼠尾草的香氛和山茶花瓣同时注入白净的浴缸里,搅弄起了一池子的泡沫。我把自己的身体浸在温度正好的热水里,瞬间感到自己的疲累被卸掉了一半。
肯尼曾经揶揄过利威尔总是泡几个小时的澡。我现在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热衷于在浴缸里“浪费”时间了。比起淋浴,泡澡会更让人感到幸福。
浮在水面上悠悠打转的山茶花瓣让我忍不住再次想到了今晚的访谈。利威尔在和威利·戴巴提起我的时候,目光像湖水一样沉静温柔。他就那么轻易地说出了口,不带扭捏,不带羞涩,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如果这是真的,我希望它是假的。如果这是假的,我却又希望他是认真的。
我并不是多了解利威尔。我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他,他也见过我。或许两家的大人会更熟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