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山坡上滚下来的时候受了伤,伤口很痛,但是好在只是一些皮外伤和轻微的脑震荡,骨头什么的都没有问题。我检查了一下自己和艾路米哈女孩的背包,简单地处理了伤口之后,开始沿着湖畔漫无目的地游走。
黄昏时刻的湖面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金光,煞是美丽壮观,可我知道过不了多久那最后的亮光就会被黑暗吞没。乌云密布,没有月光和星星的夜晚,地上只会和地下一样黑暗。
共和国的国歌忽然在耳边响起,我的心猛然颤抖了一下。到了要宣布今天的亡者的时间了,这是我今天最不愿意面对的环节。艾路米哈女孩和利威尔的头像会浮在全息荧幕上,就算我再怎么逃避,也逃不过这个残酷的现实。
但是,现在的我必须表现得得体一些。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的身上还背负着利威尔的意志和地下区人民的期望。为了利威尔,为了地下区的同胞们,我必须永不停歇地战斗下去。
我仰起头看向那一小方蓝色的荧幕上。国歌奏完后,荧幕上毫不意外地出现了艾路米哈女孩的头像。我的手心沁出了汗,紧张地等待着下一位亡者,可是荧幕上出现的并不是利威尔的头像,而是共和国的国徽。与此同时,播报员的声音回荡在夕阳的余晖中,她告诉我们今天确切的死亡人数,只有一位。
利威尔还活着!
我还没能消化掉这个令人惊喜万分的消息,饥饿游戏的设计师的声音就响在了耳边。他先是热情洋溢地向我们剩下几个幸存者问好,然后告诉我们,本次游戏规则有了一点新的改变,那就是本次饥饿游戏大赛可以有两个获胜者,只要——
只要他们来自于同一个区。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即便周围已经重归寂静,我的耳边却好像依然回荡着设计师的播报。直到荧幕终于暗了下去,我才热泪盈眶地确认了这个事实——
我和利威尔都能活着回家了!
我不顾身上的伤,转过身毫不犹豫地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概是肯尼从中斡旋,为我们争取来了这个新的游戏规则吧。我猜。除了我们,亚鲁凯鲁的男孩与女孩也都活着,但是很显然这个规则是为我们量身设计的。他一定用了诸如“利威尔都能放弃生命来拯救一个和他毫不相干的小女孩,这不就是中央的观众想看到的吗?”这样的话术来说服设计师。饥饿游戏本就喜欢变数,为了迎合观众的需求,修改规定什么的简直比放屁还要来得容易。
我的敌人只剩下了其余的四个选手。我很担心在找利威尔的途中被人发现,可是大概剩下的人确实不多,加之到了傍晚,除了几只鸟和兔子外我没有见到任何的生物。我一路顺利地跑到了和利威尔分手的地方。大量深褐色的血迹染红了周围的枯枝败叶,这是人类与野兽挣扎搏斗过的痕迹。一想到利威尔受了很重的伤,甚至随时有生命垂危的可能,我就不由自主地痛苦万分。
可我没时间悲伤或者自责。我必须立刻找到他。
辐射的血迹是利威尔给我留下的标记,我顺着它们一直走到了另一处浅滩,直到汩汩的小溪切断了利威尔的踪迹。我抬头,看到小溪那头有一个离地三公尺多的洞穴。利威尔会在那里吗?万一敌人们就藏在那里面,怎么办?
纠结之后,我还是咬咬牙踏入了溪流。我不能放弃任何一个找到利威尔的可能,哪怕用我的生命去冒险。
冰冷的溪水瞬间浸透了我的皮靴和袜子,在上岸后我用力地摔了摔,以防止它们走路时发出声音。我原本打算用弓箭作为防身的武器,但是转念一想,还是把它们背在了背上,转而拔出了腰间别着的小刀。
我慢慢地朝着那个洞穴靠近。洞口一片寂静。我丢了块石头进去,没有什么反应。借着黄昏最后的余晖,我小心翼翼地滑进了山洞。里面依旧是静悄悄的,不像是有生物存在的痕迹。我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有点失望。正当我准备离开时,一缕淡淡的血腥味钻入了我的鼻孔,我的神经立刻紧张了起来,下意识地想要去摸背后的弓箭。
一团模糊的身影从眼前闪过,然后冰冷锋利的刀刃就抵在了我的脖颈。那个黑影仿佛在黑暗中能够洞悉一切一般,精准地抓住了我的手腕,轻轻一扭,我的小刀就被夺了过去。恐惧一下子涌上了我的心头,我在他越收越紧的怀里拳打脚踢,挣扎着喊出了声:“放开我,你这个混蛋!”
黑影在听到我的怒吼的时候身子僵了一瞬,我趁机一脚踹向他的小腿,挣脱开了他的束缚。他痛苦地闷哼了一声,我从背上卸下银弓,毫不怜悯地拔出箭对准了他。
“艾瑞斯。”
熟悉而无奈的声音响在耳边,我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黑影在月光下变成了利威尔的样子。他一瘸一拐地走向我,拨开我的弓箭和颤抖的双臂,把我揽进了怀里。
浓厚的血腥味和草药味也掩盖不住他身上似有若无的红茶体香,在被他拥抱的那一瞬间我的眼泪就夺眶而出。我丢下了武器,把双臂穿过他的腋下,牢牢地拥抱着他的后背。
“利威尔……”
我卸下了所有的防备,泣不成声地唤着他的名字,伏在他的胸膛感受着着久违的温暖。利威尔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脑勺,在我耳边安慰似的呢喃,“啊,是我。谢谢你找到了我,艾瑞斯。”
利威尔的声音有些沙哑颤抖,好像在压抑着什么生理上的痛苦。我急忙挣脱出了他的怀抱,看向刚刚被我踢过的小腿。大概是被变种野狗咬伤了,利威尔的左小腿一片血肉模糊,甚至已经开始化脓了。沿着小腿向上看去,大腿、腰腹和胳膊,都有大大小小被利爪划过的伤痕。
“对不起……”我咬着嘴唇,眼泪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利威尔没有说话,而是抬起了我的脸。他宽厚的掌心摩挲着我的脸颊,将那些挂在脸上的释然的、担心的、自责的眼泪一一抹去,然后与我额头相抵。
月光太暗,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额头的滚烫,以及落在我鼻翼的吞吐之间的热气。
“啧,果然是个爱哭鬼啊。”他轻笑道。
“你差点……差点就死了……”
“啊,是啊,那些畜生可真够厉害的。不过最后还是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