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的帕拉迪冰雪才刚刚消融没多久,走出通往地上的楼梯时,扑面而来的寒气再次刺痛了我裸露在外的皮肤。我在心里稍稍有些后悔穿了这条短袖连衣裙。一个礼拜昼夜颠倒的忙碌让我没时间去森林里打猎,也让我失去了对地上温度的感知,不过好在只在外面呆一会儿就够了。
我一边努力地搓着冻得有些发红的手背,试图让自己暖和一些,一边继续忐忑地排在身份验证队伍的中间位置等待验血。眼睛不经意间飘向队伍的末尾,在看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时,我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
我看到了利威尔。利威尔·阿克曼。当然,还有和他形影不离的两个伙伴,法兰·恰奇和伊莎贝尔·马格诺利亚。法兰是一个脚有些簸的高个子金发男生,伊莎贝尔是一个扎着双马尾的红头发女孩。他们和利威尔是地下区有名的小混混,头脑和武力都很好的他们经常被雇佣去做一些打手生意,偶尔也会干一些小偷小摸的勾当。
这是地下区的生存之道。不是所有人都会选择进到深入地下几十米的矿区去采矿,任何能够保证自己在地下区存活下来的方式都被欢迎,即便听起来是那样为人所不齿。
看到利威尔的时候,我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促了起来。穿着普通白衬衫和黑色长裤的他的样貌依然很出众,即便给人一种拒之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他的两个小伙伴正在和他谈论些什么,他认真而耐心地听着,慵懒的眼睛里没有什么情绪的波动。满脸灿烂的伊莎贝尔似乎注意到了我那灼热的目光,伸出手戳了戳利威尔的胳膊。利威尔看向前方的目光和我有了一瞬间的交汇,我的心咯噔一下,慌忙扭过了头,躲避开了那略显疑惑的双眸。就在这个时候,中央官员不耐烦的声音响在了耳畔。
“下一个!”
“这……这里!”
我匆忙走了过去,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工作人员没好气地问道:“名字?”
“艾瑞斯·格雷霍克。”我小声地说出了我的名字。她点了点头,在登记簿上我的名字后划上了对勾。我犹豫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被她有些粗暴地一把拉了过去,一下子就刺破了无名指的指腹。她拽着我流血的手指在登记簿上按了一下,大手一挥示意我可以走了。
我盯着还在往外渗血的指头,用大拇指抹去血痕,舒了口气,离开了队伍。
所有的人在经过漫长的登记后都聚集在了中心广场。难得出来呼吸地上新鲜空气的日子,大多数人都漫不经心地聚在一起闲聊,直到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响在耳边,演讲台上的大屏幕开始播放饥饿游戏的宣传短片。
每个人都敛了笑容,严肃地盯着那块巨大的屏幕。三分钟的影片里有战争,有牺牲,有□□,有胜利者的微笑,有失败者的不甘。三分钟过后,地下区的区长发表了与去年相差无几的冗长演讲,然后,米特拉斯来的男主持人领着一个个头至少有一米九的中年男人上了台,开始了抽签仪式。
男人戴着黑色的礼帽,削瘦的下巴上长着一撮坚硬的胡子,狭长的灰蓝色眼睛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台下的可怜人们看着。我知道他是谁。地下区目前唯一不用担心今天抽签仪式的人,第五十五届饥饿游戏的胜利者,肯尼·阿克曼。
肯尼是地下区的第二位,也是目前唯一在世的胜利者。他是利威尔的舅舅,小时候还住在胜利者村的时候,他家就在我家对面。但是在我有记忆的时候,那座房子里就始终只有肯尼一人。我不知道利威尔为什么不和肯尼住在一起——这样至少他不用增加登记名字次数的方式去换食物,只是听酒馆的食客说,他们这对舅甥一向不对付。
每一届饥饿游戏的参与者都配有往届的胜利者作为导师,贫穷的地下区七十多年也就出了我父亲和肯尼这两个胜利者,在父亲死后,导师的职责就完全落到了肯尼的肩上。但肯尼绝对不是一名合格的导师,因为将近二十年过去了,在他的指导下地下区从来没有赢过一场饥饿游戏。我知道大部分原因是地下区长大的孩子大多营养不良、缺乏专业训练、不够吸引中央的那些达官贵族来赞助他们,但是我仍然把大部分的失败归咎给了肯尼——以他的实力,哪怕他向他们传授一点他的战斗技巧,他们也不会死得那么快、那么惨了。
“快乐饥饿游戏,愿好运与你常在(Happy Hunger Games, May the odds be ever in your favor)。”
男主持人扯着嘴角,用比蜜糖还甜蜜的米特拉斯口音说出了这句饥饿游戏的口号。他走向了放在台子左侧的抽签箱,按照惯例,女士优先。我的心又一次提了上来。
主持人把手伸进了玻璃缸,搅动了几圈,抓出了一枚白色的选票。人群在这个时候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专注地盯着台上。
他打开了对折好的票签,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微笑:“参与第七十四届饥饿游戏的选手是——”
尾音拖得很长,不知怎么的,我忽然变得有些紧张不安。紧接着,我还没有搞清楚那股紧张从何而来,我的名字就不可思议地从话筒里传了出来。
“艾瑞斯·格雷霍克!”
我浑身的血液一瞬间就凝固住了。我怔怔看向台上化着精致妆容的主持人,他眼角的皱纹像凤尾蝶一样荡漾开来,灰色的眼珠左右顾盼,似乎在搜寻那个名叫“艾瑞斯·格雷霍克”的女孩。
那一瞬间,我想逃。我想拨开黑压压的人群,逃向小镇边缘的森林。我想在那里找到我藏起来的弓和箭,把所有追捕我的人都射死在身后,自己一个人躲到森林的深处,从此以后再也不为饥饿游戏烦恼。
可是我不能。我的腿像灌了铅一样重,让我迈不开步子。周围认识我的女孩用怜悯的目光看向我,但是从她们的目光中我更多的看到了一丝释然与轻松。
“艾瑞斯·格雷霍克小姐?”男人似乎通过众人的目光锁定到了我,用温和鼓励的眼神看向我。我呆呆地点了点头,恍恍惚惚地走出了人群。
我的腿在发颤,每一步都像在走向地狱。清晨时的低血糖的症状又向我袭来,我上台阶时甚至打了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上。
男主持人把我扶到了台上,让我站到了肯尼身旁,然后开始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