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正义 5.7
周二,师父的百天忌日。
中午。大家都去了曹闯家,我因为有课没去。
五点半下课之后,打车去了陵园,李响在那等我,他说想和我谈谈师父的事。我知道,是他终于承受不住了。那一瞬间我很想把真相都告诉他,告诉他曹闯想要挽回错误。
心酸得厉害,几乎被愧疚淹没。可是徐江背后的人还没有揪出来,悬在空中的剑随时会落下,曾经发生过的车祸随时会再来,而发生在曹闯身上的事也有可能发生在李响身上。我不能软弱。
陵园里一向很安静,大理石板底下安睡着一个又一个为了守护其他人献出自己生命的人。他们光荣,却疼。我一步步踏上侧边的台阶,险些腿软摔倒。李响不可以成为其中一个。
他拉着我在墓碑前面的花坛边沿坐下,手握得很紧很紧。
我以同样的力握回去,紧紧、紧紧地把他抓住,他不知道怎么开口,我能做的只有等待。
“安欣表彰大会那天,我们觉得有问题,他让我看着,谁不在现场,谁就是内鬼。有车从局里出来,我坐出租车追上去,到了钢铁厂才发现是师父。我没法进去。没法面对。后来安欣说,我这是给师父一个选择,给他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可是师父有重新选择的机会吗?他的错,哪怕是一点点错,都足够让他无法翻身。警服绝对不可能再穿了,甚至还要坐牢。可是他有那么坏吗?”我拍着李响的背,试图让他平静下来,他深吸几口气,继续说道,“直到听见里面有枪响,我才听了安欣的,跑进去。可是师父已经倒地了。”这番话一定演练了无数遍,但真的说给我听时,李响还是哽咽了,“如果我能早点去,师父就不会死,在场的第三个人也早就抓到了。我的自以为是害了师父,也害了所有人。”
我抱住他,让他把整个身体放松在我的身上。他终于说出了心底最难堪的东西,“我只想好好工作,好好生活,握紧我有的所有东西,不去面对那些复杂的高深的问题。我是个懦夫。”他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苦笑,“安欣说我不配穿警服,我是不配。”
我什么也无法说,什么也不能说。这样朴素的愿望都要被指责,我们还能心安理得为时代唱赞歌吗?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双麂皮靴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是安欣。
李响起身,抹了把脸,拉起我要走。安欣拦在路上。“一百天了,整整一百天,从师父中弹抢救无效到现在,还不够吗?你要多久,李响,你要多久?”
我站起身挡在李响面前。
“回去说。”李响默默从我身后站起来,拽着我,我反而被他拉着护在了身后。
“就在这儿说,当着师父说,当着所有为京海牺牲的人民警察说。”安欣说。“他可能不是一个好JC,但他是一个好师父。”
“什么是好JC?你就是好JC吗?”
李响突然上前,从安欣衬衫的胸前口袋里掏出一支录音笔。
安欣整了整衣领站稳。他想录下李响的话,当作证据,重新调查。
“你以为录下就能当证据了吗?幼稚!”李响气恼,录音笔摔在地上,又被踩个粉碎。
安欣云淡风轻道,“警用设备,损坏要赔偿。”
我被李响拉着,无法上前和安欣理论。
“重启调查报告通过了吗?你给局里打,给市里打,没人信你。还不明白吗?”李响拉着我快步离开。他心中有愧不想面对安欣,但正是这样逃避的态度把安欣越推越远。善良的人在彼此伤害。而真正的恶人,我,却享受着信任和保护。
“那是因为你藏着掖着不讲出真相!”安欣在我们身后追上来。
“真相就是师父牺牲了,为了京海牺牲了!真相就是师娘没了丈夫,曹嘉没了父亲。真相就是师父的死没有人在乎!”李响在最后一级台阶停下了脚步,他的背影剧烈颤抖着,随着紊乱的呼吸久久不能平静。
安欣的话和李响话中的尾音重叠,“我在乎!”
李响转过身,“你在乎的是你可笑的正义,为了所谓的正义你可以把师父的名誉踩在脚底下。”
“难道师父不在乎正义吗?隐瞒真相就是你所谓的维护师父的名誉吗?啊?李响!”
李响握了握拳头,眯起眼睛直视阳光,“我最讨厌你满口正义的模样,高高在上。要是真想维护正义,你就去抓住杀了师父的人,抓住撞陈泰的人,还有教唆索超炸了体育馆的人。别跟个废物一样。”
安欣握了握拳,突然上前一步,左手挥出朝着李响打出一拳。李响趔趄着往左几步,放开了我的手。我走上去,朝着安欣的脸打下一巴掌。手掌震得发麻,我看得出安欣愣了一下。
“所有事我都可以不管,但是你动他一下,我就同样还给你。”我说。
正是这一巴掌,让安欣重新开始看我,或许并不是他一直以为的置身事外。
李响抹了抹嘴角嗑出的血,拽回我的手,带着我快步离开。
路上,我接到陈书婷的电话,我说在陵园,她邀我在医院见面。
“如果李警官和安警官也想来的话,欢迎。”她说。
医院里,病床周围的帘子已经拉开,陈泰安安静静地躺着,被周围的机器取代了全部的能力:呼吸、动作、甚至思考。
“医生说难醒了。我决定拔管。别折腾了。”陈书婷说。
“不是有概率能醒来吗?”李响问。
“万分之一。李警官是靠这点概率活着的人吗?”陈书婷坐到了沙发上,把一个档案袋丢给我,里面是一根录音笔。李响接过去,按下播放键,一阵刺刺啦啦过后,几个男人的声音出现。
“不能再拖下去了。”第一个声音说。
“要不咱们找别的检测机构吧?把他弄出去。”第二个声音说。
第一个声音反驳了第二个声音,“原则上没有这一说。”
“要是工程师出意外了,可不就得重新找吗。”第三个声音说。
“意外?咱可不能靠天吃饭。上汇这回可没对我们留情。”第二个声音说。
陈书婷问李响,第二个声音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