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
“你怎么还记得他呀?”
“因为只有他给了我礼物。”
“他精神不正常。送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因为他不正常,所以他的世界只有他自己和他认为重要的人,你在里面,我也在。”相比于其他认得清世界熙熙攘攘为利而活的人,只有李青不在乎李响的职业和金钱,他喜欢响哥,像我一样。“送的都是他的宝贝,我挺喜欢的。”
“行行,买吧买吧。”李响脱下那件稍大的深灰色外套递给店员,“那小子得高兴坏了。”
“你不耐烦了?”
“哪有?”
“连说了两个行。”
“你这可没科学啊。叠字儿正好说明我特别赞同。”
“是吗?”
“是啊,你看叫小孩儿都是叠字吧,还有好好,嗯嗯,拜拜,抱抱啊亲亲什么的。”
我趁他研究衣领时在镜子面前亲他一口。
一下子脸就红了,“这么多人呢……”
“不是你说的亲亲?还有抱抱?”我故作惊讶,把锅全都甩给他。
他眯起眼睛,“嗯,嗯。”当晚遭殃。
李青拆开包装,就是那件衣服。
“试试吗?”我问他。他点点头。
我接过他脱下的旧衣服,他半晌弄不好扣子,我要帮,他伸出手说自己可以,我等着他弄好后,从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镜子稍微站远了些让他照。
“好看,好看吗?”他问我。
衣服很合适,一下穿得他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好看,很合适。”
他点了点头,拿过我手上的旧衣服往门外跑,李顺吃完饭就直接回家了,李青是要穿着回家给他看。跑出去两步,他又回来。
“谢谢。谢谢。响嫂,好。”朝我重重地鞠了一躬。
李响在房门口看着,见李青走了才过来牵住我。“高兴了?”
“高兴。”
“要是青有个妈,病说不定就好了。”
“他什么病啊?”安欣听见了李响的话,问。
“精神分裂,平时好好的,就是控制不住情绪,一旦生气起来他爹根本按不住。没法出去打工,也离不开顺叔。”
安欣叹了气,难怪顺叔一把年纪还要打工赚钱,“有手艺吗?”
李响说,“还真有,他妈做饭好吃,他从小就学会了,顺叔做饭特难吃,要不是青估计早把自己饿着了。”
“原来你们家男人在做饭上都有点天赋。”安欣接话道。
李响翻了个白眼,“顺叔就没有。我爸也没有。”
“你这一辈嘛,那么较真不好嘞。妹夫啊哥这是夸你。”
李响朝安欣肩膀轻轻锤了一拳。
“我们楼下那个家常菜你记得吧?很难吃那个,在招厨师嘞。说不定李青,是叫李青吧?去了之后,还能挽救生意。”
七说八说,安欣又是要给李青安排工作,又是要和张秀荣商量婚礼的事,装模作样地忙来忙去真有了大舅哥的架势。
李响跟我说,“这小子长大了。”
我拍他,“叫什么呐,那可是你大舅哥。”
他笑,“之前我说他和安局的关系,他还生气呢。”
饭桌上,安欣默认了他和安局长的关系,也就是为我提供了一个强有力的支撑。这算是一种成熟吗?是熟练地利用手头的资源借力打力,还是天真地抛下一切作为个体,在安欣身上,在李响身上,这两种方式都不让我反感。我也更不愿意把这种东西看作是安欣向世界妥协的证据。什么是妥协?更大了讲,什么是世界?利用规则难道不是击破规则的方法之一吗?安欣在朝着光谱的另一头转变,他学会适应这个并不合理的世界,学会狡猾,学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我相信他会在这条路上自由选择,可方向不变。
李响呢?我看着他,他低头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他点头。李响会不会也朝着他所在的光谱另一头去转变?那一头是什么?是冲破规则?是牺牲拥有之物?我有些不敢想。那光谱和路都只存在于我的想象罢了。但无论如何,无论李响走向哪里,我会保护他,让他免受精神上和身体上的折磨,让他尽可能顺心顺意安稳度过。他的责任和痛苦分我一半,他的快乐和我分享后加倍。
所以我准备好了,和他一起迈入这个世俗、权力、金钱、父权构成的婚姻牢笼——人在世间又何尝不是住在单人牢房呢?他的手指修长,戴上戒指一定很好看。他的嘴唇薄厚适中,说起结婚这个词也好看。婚姻是一种占有,我从此将成为他生活中的常量,占据他的一大半时间,与他共享年月流逝,他的心、他的身体、他的诡计与奉承、他的诚实与亲密,都归我所有。我曾想过爱上许多人,可是仅仅一个,就花光了我所有力气。我的心不够大,再装不下别的爱人,也不愿意把给他的爱再分给任何一个人。燃烧而来的火光里只有他的影子,明明灭灭,彼此占据。
我拽了拽他的手臂,让他把耳朵凑过来听我说话。
“嫁给我吧。”我说。
他吃吃笑着,“好,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