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些话有些残忍，但你现在已经来到了大燕，我想还是应该早一些告诉你，好让你心里有个准备，”裴嬷嬷叹了口气，眉宇间蕴着不忍之色，“夫人和大公子的话你方才也听见了是不是？其实不仅仅是他们，在大燕上至贵族，下至平民，都极其厌恶梁人。” “梁人在大燕，一定要小心谨慎，如履薄冰才可以，想来，四公子在大梁的日子也不好过是不是？”裴嬷嬷的眼睛里水光点点，提及了裴显峰，她的语气中满是慈爱之情。 青娘点了点头，想起裴显峰暴露身份后，村人们对他也是人人喊打的，她心里很难过，只没想到两国的积怨竟然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大燕人在在大梁人人喊打，而大梁人在大燕也是不如一匹骏马，就连她的孩子…… 虎哥儿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偎在青娘的怀里，这孩子是那样的像裴显峰，可又如何呢？他的亲奶奶看他的眼神中只有厌弃与憎恶，何来一丝丝的亲情？ 青娘忍不住将虎哥儿抱得更紧了些，在这一刻她明白了她和孩子的处境，也能够想到她们母子以后的路会有多么难走，他们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 “很害怕，是不是？”裴嬷嬷望着青娘的眼睛，声音轻轻地响起。 青娘心里一震，她抬起头迎上了裴嬷嬷的目光，与她微微笑了，“不，我不怕，我在来大燕之前就想过这些，就像我的家人无法接受他一样，他的家人也不会接受我和虎哥儿，但我想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裴嬷嬷听了这话，眼神中登时一亮。 “我不会成为他的负累，我虽然身子不太争气，但我还有一双手，我相信有人住的地方就有活路，不管在哪，日子总能过得下去。” 听完青娘这一番话，裴嬷嬷倒是对青娘另眼相看了，她的唇角浮起一丝笑意，缓缓点了点头，“好，我家公子没瞧错人，你虽看着柔弱了些，但心性很坚定。” 青娘得了裴嬷嬷的夸赞，起先心里还有些羞赧，但很快她又觉得自己是要担得起这份夸赞的，若连这轻飘飘的一句夸赞都担不起来，她以后还要怎么陪在裴显峰身边？ 想到这，青娘很快就坦然了。 她一直等到了晚上，中间裴嬷嬷曾让人为她送来了吃的，不同于路途中的肉食与奶茶，而是几样清淡精致的小菜，很有大梁的风味，比起在路途上吃的要合口了许多，青娘已是许久没有吃过这样可口的饭菜了。 她喂着孩子喝了牛乳，哄睡了虎哥儿，待裴显峰回来后，青娘的眼睛一亮，连忙起身迎了过去。 “相公，你回来了。”青娘有些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这一次回来那些大燕人会难为他，伤害他。 “嗯，”裴显峰无声地紧了紧她的手，而后向着一旁的裴嬷嬷看去，他不曾出声，作势就要行下大礼。 “快起来，”裴嬷嬷鼻尖一酸，不等裴显峰拜下已是上前拦住了他，她的视线在裴显峰的脸上打量了片刻，哽咽道，“瞧着是瘦了些。” “尝不到您的好手艺，自然要瘦了。”裴显峰站直了身子，他的声音温和，唇角透着淡淡的笑意。 “那我去张罗做些宵夜来，你们好好说说话。”裴嬷嬷听了这话登时心疼不已，她吸了吸鼻子，含笑与裴显峰说了两句，匆匆离开了屋子。 待裴嬷嬷离开后，裴显峰伸出胳膊将青娘抱在了怀里，他凝视了妻子片刻，低声问了句，“吓着了吧？” 青娘点了点头，很小声地说了几个字，“有点儿。” “不要怕，”裴显峰心里一阵疼惜，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你只需知道，有我在，我不会让人任何人伤害你和虎哥儿。” 青娘点了点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担心地从丈夫怀里抽出身子，昂着脑袋问了句，“他们为难你了吗，还有你们的皇上……他会治你的罪吗？” 裴显峰摇了摇头。“皇上给了一个我戴罪立功的机会，并问我愿不愿意接受。” “你是怎么说的？”青娘心里已是隐约猜到了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会是什么，她的眼睫轻颤着，心里也是慌乱了起来。 裴显峰没有说话，他揽着青娘的腰，与她一道向着床榻走去，他的目光静静地落在熟睡中的儿子身上，他看了许久，方才与青娘低声开口，“青娘，我父亲死在了萧成卓的手里，我必须要为我父亲报仇。” “你……要去和大梁人打仗？”青娘的嗓音嘶哑，几乎十分艰难的才说出了这一句话。 “是，”裴显峰的双眸中仿佛燃烧着两团烈火，他握住了青娘的肩，声音沉得让人心惊，“我曾答应过你，在能够保全自己的情况下，我绝不会伤害任何一个梁人，可在战场上，我不能仁慈。” “我不会滥杀，也不会虐杀，但是青娘，这个仇我不能不报。”裴显峰的眼瞳幽暗，捧起了青娘的面容，待看见青娘眼眶中的泪水后，裴显峰的神情微紧，他摩挲着她的面颊，也是低哑着声音问了句，“对不起，你不会离开我，是吗？” 青娘心里一酸，眼泪顺着眼眶落了下来，她强忍着心酸，仍是点了点头。 裴显峰心里一松，复又将她搂在了怀里。 “能不能不要再打仗了，相公，你曾经也说过，这样打下去很不值得是不是？”青娘噙着泪央求着他，“咱们能不能想想法子，你能不能求求皇上，让两国和好，不管是梁人还是燕人，大家都能太太平平的过日子？” 裴显峰没有说话，只避开了她的目光，见状，青娘心里登时明白了，丈夫是铁了心要回到战场的，是的，在战场上他不能仁慈，他不杀敌人，敌人就要来杀他，可他的敌人……是她的同胞，是和她流着一样血的同胞啊！ 青娘闭上了眼睛，有一声很浅的呜咽是从她的嗓子里溢出，她很快压了下去，但裴显峰已是听见了，他仍是什么也没说，只将青娘用力的抱在怀里，黑眸中透出刻骨的怜意，可很快，那股怜意慢慢被他压了下去，汹涌的仇恨占了上风，染红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