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显峰笑了，他蹲下身，轻轻地捏了捏孩子的小脸，“虎哥儿，爹爹没有欺负娘。” “你骗人！”孩子的童音朗朗，仍是护在母亲身前，一副不许父亲靠近的样子。 完颜显峰神情温和，轻轻地抚了抚孩子的发顶，他看了青娘一眼，说，“爹爹没有骗你，不信你问问娘，她喜不喜欢？” “相公！”青娘的脸颊处落满了红晕，当着孩子的面，只觉得羞涩不已。 “娘，”虎哥儿摇着青娘的衣袖，昂着脑袋向着母亲看去，“你喜欢吗？” “我，我很喜欢，”青娘选择与孩子说实话，她蹲下身，看着孩子的眼睛，轻声与儿子说道，“因为爹爹很喜欢娘，娘也很喜欢爹爹，以后等虎哥儿长大，虎哥儿也会遇见很喜欢很喜欢的人，这不是什么丑事，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明白了吗？” 虎哥儿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青娘牵起了虎哥儿的手，将孩子抱上床，哄着孩子重新进入了梦乡。 完颜显峰也是上前，凝视着孩子的睡容，青娘有些怨怪道，“当着孩子的面，你，你怎么这样不正经啊。” 在青娘心里，丈夫一向都是十分成熟冷峻的，她倒真是没有想到，他今日会这般轻佻。 “我怎么不正经了，”完颜显峰微微笑了，他抱住青娘的腰，和她道，“被孩子撞见了没什么，咱们要是遮遮掩掩的，反而不好。” 青娘嗔了他一眼，倒也不说什么了，此时的夜是那样的安静，也是那样的温馨，只让她舒舒服服地依偎在他怀里，可不想再去埋怨他了。 “我今天见了毕兰氏。”完颜显峰又是低声道。 青娘微怔，“你去将军府了？” “嗯，我问她我的母亲是谁，她并没有告诉我，她只和我说，说我娘是一个营妓，已经去世多年了。”完颜显峰提及此事，眉宇间有冷锐之色划过。 “她说的会是真的吗？”青娘的心有些收紧了。 “我不知道，咱们这次去大梁，我也想趁机打听一下我母亲的消息。”完颜显峰如实开口。 “咱们若是找到了她呢？” “若是找到了她，我自然要尽孝道，父亲已经不在了，我更要照顾好母亲。”完颜显峰的黑眸中浮起一股怅惘之色，“我今年已经三十一岁了，一天也不曾在她膝下尽过孝，她这些年的日子只怕也不如意，若是可以，我希望能将她接在身边。” “好，”青娘声音轻柔，几乎想也未想就是吐出了一个字来，“你们母子分别了这么多年，若能够团圆，我们一起照顾她，让她安度晚年。” 完颜显峰听着妻子的话，只觉得心里一暖，他微微紧了紧青娘的腰，将自己的额头轻轻抵上了她的。 “青娘姐姐，你们要离开北境，返回大梁？”周臻臻听完了青娘的话，眸心中有片刻的错愕。 “是，臻臻，相公上交了兵权，我们想回家乡了。”青娘温声开口。 周臻臻默了默，上前握住了青娘的手，“青娘姐，你们这一路一定要多加小心。” “嗯，”青娘点了点头，望着周臻臻的眼睛，“臻臻，我与祁州城的守将郑将军是朋友，你若有什么事，可以寻求他襄助，他是个正义的人，哪怕是看在周将军的份上，他也一定会施以援手的。” “嗯。”周臻臻点了点头，眼中有羡慕之色划过，“姐姐，我也很想念大梁，你这次回去多看一看家乡的景色，等日后你若回北境，和我说一说。” 青娘答应了她，两人道别后，青娘刚欲离开，却见沈归仪从屋外走了进来。 “娘？”周臻臻有些意外，“您是来和青娘姐姐道别的吗？” 沈归仪神色温和，眼中却仿佛蕴着许许多多的话，她看了女儿一眼，轻声说，“臻臻，娘有些话想和青娘说，你先去厨房瞧瞧，看看你爹爹的药熬好了没有。” 见沈归仪支走了周臻臻，青娘心里有些奇怪，却仍是安安静静的站在那，唤了一句“周夫人。” “好孩子，”沈归仪上前轻轻地握住了青娘的手，她的眼神中满是慈爱之色，隐隐还有水光闪烁着，她再没有如从前那般去唤青娘，而是唤了一声“好孩子。” 青娘的眸心中有浅浅的不解划过，她看着沈归仪眼中的泪水，茫然道，“周夫人，您？ “青娘，有些话我思量了许久，还是觉得要告诉你。”沈归仪的嗓音犹如母亲般的温柔。 “夫人有话还请您直说。” “青娘，我不知道要如何告诉你，我……我其实是完颜显峰的亲生母亲。”沈归仪的泪水扑簌扑簌地往下落，她竭力忍耐着，才能克制住自己汹涌的情绪。 “您说什么？”青娘大惊，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妇人，“怎么会？您是周将军的夫人，您怎么会是……怎么会是我相公的母亲？” 沈归仪闭了闭眼睛，待她的眼睛再次睁开后，眼底浮起了追忆之色，缓缓的说道，“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那年我刚与夫君成婚，未过多久他便被皇上派往了北境，我心里记挂他，遂是前来北境探望他。” “那时候恰逢大燕人率军攻占了凉州，北境到处都在打仗，乱得不得了，而大燕人的主帅，就是峰儿的父亲，完颜震庭……” 听着她口中的这一声“峰儿”，青娘却是心中一颤，都是做母亲的人，她能体会，也能听出来沈归仪的这一声呼唤着蕴含着多少感情。 不知怎么的，她心里突然很酸，为丈夫而心酸，她是听他说过的，毕兰氏一向呼唤他大哥为“戎儿”，而唤他却是“老四”，或是全名完颜显峰，她那样想告诉他，在这个世上，也是有人会唤他的乳名，会唤他一声“峰儿”的。 “我被他掳去了，”沈归仪已是沉浸在了往事当中，她的眼中仿佛蕴着许许多多青娘看不懂的情绪，就听她的声音很轻，继续说了下去，“他不晓得我的身份，只当我是逃难的梁女，他，他要纳我为姬妾，我自然是不愿意的，我跑了许多次，每一回都让他抓了回去，直到……我怀了峰儿。” “那后来呢？”青娘的心提了起来，她不晓得沈归仪说的究竟是真是假，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谁能想到完颜显峰一心想要寻找的母亲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呢？可若说是假的，看着沈归仪的样子，却一点也不像是作假。 “我逃不了了，只能生下了孩子，”沈归仪的唇角浮着苦笑，眼神却是十分柔和的，“有了孩子，他对我防范松了许多，我还有个侍女，她姓裴……” “是裴嬷嬷？”青娘低低地惊呼。 “是，我在她的帮助下终于离开了完颜府，临走前，我将孩子托付给她照料，”沈归仪的神情中满是痛苦之色，“我是个不负责的母亲，峰儿那时候那样小，我就丢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