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即将过弯,车内三人屏息凝神,外面马匹发出不安地嘶鸣,黑炭拽着缰绳,软硬兼施拖着它往前挪了一寸又一寸。
事故现场早在夜里被他们三人收拾干净,连巨石砸出来的大坑都被谢无妄用修复术一一复原。
经过事发路段时整个车队战战兢兢,直到离开这片山头,气氛才又活跃起来。
黑炭捂住胸口,“怪哉怪哉,刚才不知怎的,胸口像是压了座大山似的。”
大胡子重重呼了口气,“那地方阴嗖嗖的,我心里也不太得劲。”
黑炭收敛神色道:“老大,我认真想过了,等送完这单我就回家,虽然走镖这活钱来得块,但我实在是过够了这种风餐露宿,提心吊胆,十天半个月都见不上家中老母的日子。”
他黝黑的脸上闪烁着异样的神采,“我想用这些年赚得钱买块地,娶个漂亮老婆,再生两个胖娃,从此安安生生过日子。”
“两个够吗?”身后一人起哄道。
“哈哈哈哈我看得仨吧?”
众人插科打诨笑成一团。
又一人道:“你看车里那姑娘怎么样?”
黑炭挠挠头,嘿嘿道:“那姑娘笑起来跟朵花似的,我哪配得上人家。”又压低声音道:“再说他那丈夫长得像个冷面阎罗,看着就是个不好相与的。”
迟非晚:“噗。”
谢无妄:“……”
那人又道:“谁说那姑娘了,我指的是另外一位。”
黑炭摇摇头也给否了,“那种冷美人,月亮似的,只能远远瞧着,远远欣赏,不过你们觉不觉得她有些面熟,以前好像在哪见过。”
“哪里?梦里?”
“滚!”
众人又是一阵嬉笑怒骂。
迟非晚放下车帘,思考了一番,道:“如果他们说的信物指的是叶南栖的玉牌,那雇主会不会就是叶南栖本人?”
叶南音目光变得悠远,“栖栖曾说自己更喜欢凡尘的烟火气息,便在风陵城买下一处别院,时不时过去小住数月。”
迟非晚奇道:“叶姐姐可知箱子里装得是什么?”
叶南音思考道:“栖栖最喜欢收藏书。”
迟非晚感到纳闷,什么书这么矜贵,竟还专门请镖局护送。
马车一路驶向开阔的平原,起初她只是有一点热,后来她又有点胸闷,再后来他们坐的毛毡马车仿佛变成一座高温砖窑。
她止不住地喝水,可刚喝下去的水很快便化成汗珠蒸发,水囊中的水很快见底,迟非晚感觉自己就像温水中的青蛙,快被蒸透了。
【统统,我好热,能……开个空调吗?】
【大人,你指的是脑中散热嘛?】
【滚啊!】
【统统滚啦^ ^】
迟非晚终于忍受不了逃出马车。
烈日当空,一丝风都没有,地面上热浪翻涌,她从一个小蒸笼跳进另一个大蒸笼。
大胡子驭马过来,“姑娘,前面还有一里地就到炎城了,记得千万待在马车别出来。”
迟非晚嗳了声回到车里。
谢无妄低垂着眼睫,神色不明,当叶南音找到那块玉牌时,他就猜出大胡子一行人的雇主是叶南栖,她在云陵有处别致小院,白墙黛瓦,冬暖夏凉,倚水而建。
那天雨很大,雷很响,风呼呼地刮。
七岁的少年在雨中狂奔,怀里揣着好不容易在垃圾堆翻找出的食物,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烂泥地里滚几遭,终于还是被一群野狗追了上来。
衣服鞋子连着血肉被统统咬烂,他又冷又饿又疼,眼神涣散之际,少女从天而降,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少年黯淡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了光的存在。
她牵着自己迈过高高的门槛,笑着说以后这里就是他的家。
谢无妄回过神,一只小暖炉不知什么时候坐到自己身边,紧挨着自己。
少女发现他看过来,没有立刻避开,笑着问他,“你冷不冷呀?”
谢无妄被她问住了,愣了一瞬后,垂下眼,睫羽在眼窝处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啊,冷,我好冷。”
迟非晚眼睛一亮,将手贴上对方的俊脸,“我帮你暖暖。”鬼知道她刚才差点被大太阳烤化了,多亏她发现对面有台制冷机。
谢无妄有些愣怔,眼神有些困惑,看起呆呆的。
迟非晚一本正经道:“你是不是时常感到体寒畏冷,穿衣加被都不能缓解啊?”
谢无妄缓慢眨眼,“嗯。”
“那是一种病,得治!若不及时治疗容易不……”他贴近他耳边补完最后一字。
“……………………”
迟非晚咳了声,不过,还好你遇见我了。”说着,她光明正大地将手贴上他的脖颈,“嘶——”好舒服呀!
“怎么了?”
“好凉呀,我帮你暖暖。”
经她一顿贴贴治疗后,谢无妄脸上如火烧一般,沿着脖颈一路烧到了耳后根。
制冷机不再制冷了,失去用途,迟非晚乖巧坐回原地。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车队减速,他们到达炎城。
城门大开,门口一个守卫都没有。
众人进城后,迟非晚严格听从大胡子的嘱咐没有随便下车,只撩起帘子向外偷望。
眼前的景象令她心惊胆寒,只见遍地都是沿街乞讨的饥民,半死不活的那些和尸体躺在一起,他们饿得挪不动窝,只是这样平躺着,静静等死。
召来黑炭一打听才知,炎城大旱已经持续了两年多,第一年田里颗粒无收,众人靠着存粮熬过寒冬,第二年又碰上了蝗灾,蝗虫密密麻麻铺天盖地而过,啃净了所有的苗。
有钱人早早卷铺盖迁走,剩下的饥民只能祈求天降大雨,他们啃光了树皮、草根和一切能啃的东西。
迟非晚在她降生的那个时代从未经历过这些,如今亲眼看见这残忍的场面,心中愈发不忍。
一醉汉拎着酒瓶摇摇晃晃推门而出,苦笑三声,“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