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作为与虞家往来密切的工作人员,他不是没有考虑过缓和与姜晏晏的紧张关系,类似眼下这种机会可不太多。
只是与此同时,李寄年心头的问题远远比面前的晚餐菜品更来得丰富。
他仍是无法理解为什么姜晏晏会在婚后错过几乎所有科目的期末考试,更无法理解为什么他的老板曾经像是未卜先知一般吩咐他紧盯集团内外多家医院的变动监控。虞珩下达的指令称不上明确,甚至仿佛有意在含糊其辞,李寄年却在数日后深夜收到汇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与姜晏晏有关,他当即打电话给虞珩,并在随后老板紧急去往邻市医院的路上,疑窦几乎不可抑制地丛丛生起,虞珩是否真的提前预知,有人可能会紧急调用某些几乎只限于姜晏晏使用的罕见基因类别药物?
他又是基于什么前提条件做下这样的预知判断?
那基本是不能被深思的问题,意味着某些既有的牢固观念可能将彻底崩塌。李寄年谨慎恪守自己的好奇心,冷不防听见连日来安静不语的姜晏晏突然低哑开了尊口:“你不忙吗?为什么坐在这里?”
李寄年:“……”
他斟酌着措辞解释:“医生说你目前精神状态不佳,尽量还是要有熟悉的人相陪。如果你想跟人聊天,我也可以做倾听者。或者有其他生活方面的需要,也可以交代我去办理。”
姜晏晏看了他一眼。
“我只是不信任他们,不是就乐意看到你。”
“……”
李寄年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问一句姜晏晏为什么会变得越发牙尖嘴利叫人吃不消,还是该夸一句姜晏晏重病未愈脑筋居然还转得这样清晰。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又试探问:“为什么会不信任医护人员?”
这一问题没有得到姜晏晏的回答。李寄年等了一会儿,转了话题:“要不要帮你把电视打开?”
“你安静坐着就行。”
“……”
除了大老板虞珩之外,如今已鲜少有人敢轻易得罪的李大秘书只得安安静静双手扶膝地坐着。
窗外渐渐换下更暗天色,衬得姜晏晏脸色越发冰白一片。自从转醒后她一直微微蹙着眉,显而易见是有什么未解心事。李寄年思索着回头稍晚些该如何向虞珩汇报姜晏晏的体检结果,要详实还是简略,一边一心二用地用手机回复了几条工作消息,忽然听到姜晏晏又开口:“虞彦庭现在在哪里?”
李寄年愣了一下,如实回答:“我不是很清楚。这几天他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姜晏晏眉尖似乎蹙起更深。
她沉默片刻,又低声说:“虞珩在哪里?”
“虞总近几天比较忙,不经常待在总部。我也不能完全确定他的行程。”
姜晏晏听后慢慢抬起脸。
她看向李寄年:“他在忙什么?”
李寄年停顿一下,还是道明实话:“忙的应该是私事,可能跟罗济明罗老先生有关。听电话里的旁音,虞总这几天应当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医院里,大概是罗老先生又生了病。”
姜晏晏慢慢说:“是罗济明生病,还是别人?”
李寄年愣怔一下,看过去。
有一瞬间他仿佛察觉姜晏晏整个人摇摇欲坠,又很快觉得那应该是错觉。不远处的姜晏晏将握着的汤匙轻轻推开,之后没再讲一句话。她垂着眼,让人辨不分明神情,李寄年尝试又引导聊天几句,直到被她眼珠乌黑地聚过来一眼,终于彻底闭了嘴。
在那之后不久李寄年离开医院。当天深夜,姜晏晏突然再次发起高热。
姜晏晏的高热来势汹汹且毫无预兆,迅速将平静没两天的医院再度扯进人仰马翻的境地。
一贯温和平稳的陈德民医生罕见动了火气,声称此次病情与病人思虑过重,心理负荷过载脱不开干系。他厉声质问李寄年是否在傍晚时候与病人有过不适当的对话,甚至高声责问近几天在病人最孑然无助的时刻虞家家属的全部缺席,偌大空间里噤若寒蝉,姜晏晏模模糊糊能感受到主治医生在对她进行急救过程中的努力,却依旧烧得毫不客气。
她在放纵自身将多日不敢有过稍歇的睡眠全部补回来。
对于求生的焦灼已将她的神经反复绷紧至极限,高热不过是身体使用过度后顺理成章的副作用。甚至在昏睡产生的噩梦中姜晏晏仍依稀感受得到负面情绪的痕迹,她一度在从虞彦庭口中得知近乎完全颠倒的事实真相后不得解脱,那样的情境下自然而然生出过如果没有与虞彦庭缔结婚姻契约的假设,却直到如今才清晰地知晓,就算没有这一场婚姻,她依然不会有第二种选择。
求生的权利早已不在她的手中。更不在虞彦庭那里。自始至终洞窥真相俯视全局,虞彦庭与她共同苦苦渴望的一线生机,只掌控在虞珩一人手上。
二者择其一,几乎可以想见争夺的激烈。
如果开口祈求可以赢得更多的胜算,姜晏晏不介意俯首。却与此同时愈加清晰地知晓天平另一端的分量,手足亲情,家族责任,乃至集团利益,每一笔砝码都比一句轻飘飘的祈求来得更沉甸甸,这让姜晏晏在等待宣判的过程中夜不能寐,直到从李寄年口中猜中虞珩的真正行踪,那无疑彰显出他的选择偏向,于是姜晏晏的身体比意志更早一步诚实反映出内心的绝望。
她却最终仍然在陈德民的全力救治下清醒过来。由此对上虞珩一双血丝极深的眼睛。
一天一夜滴水未进,陈德民在确认姜晏晏病情恢复稳定后,又简单交代了几句才离去。病房中只余下两人后,虞珩端起一边刚刚送来的流质食物,说道:“先吃点东西。”
他没有再说更多,直接打开瓷盖。虞家厨师的精湛手艺飘香出来,姜晏晏逐渐感受到饥饿,脸色却仍然极淡,面对喂过来的汤匙僵持片刻,最终还是微微低头,张开了嘴。
虞珩喂得很慢。腕表上的分针转过半圈,一碗粥才堪堪见底。姜晏晏接过递来的餐巾,放下之后,终于轻声问出最后的话:“是准备放弃我了,是吗?”
一句话问得突兀,却笃定对方再清楚明白不过。
光线将虞珩的眉眼映下一片暗昧阴影。他在姜晏晏直直盯过来的视线中将粥碗放到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