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为她所信赖着,这一点他比谁都更加清楚。
但是除此外的一切,就好似和她的笑颜一般朦胧。
少年模糊中觉得自己错失了一个探清她内心所想的机会,但她靠在他肩上酣睡这件事又弥补了隐隐约约的遗憾。
他略偏过脸,想要看一看此刻的她。低头只瞥见她鼻梁精巧的弧度,以及睫羽之下的扇形阴影。
一些翘起的碎发碰触到了他的嘴唇与脸颊,轻微的刺痒感仿佛像是戳刺在了心房之上。
少年复又坐正,不敢妄动,靠在树上,望着黄昏的天空。
一叶小小的影子从天际飞向这里。飞禽悠长的鸣叫声逐渐靠近。
“哟,”卡卡西突然蹲坐着出现在二人面前,“看来家里有事需要你回去。”
鹿丸盯着他,似乎在思考这个人是不是在更早的时候就回到了这里。
对方面对着这样的景况,似乎没有分毫的不自在,而是撩起了籁垂落在脸颊上的秀发,喊了一声:
“森野?”
她的睡梦纹丝不动。
男人眼睛弯了起来,仿佛想起了什么。兴许是多年前某个相似的情景。
“嘛,又用克扣睡眠的方式努力了吗。”
既想要尽快抵达目的地,又不想让人看到趔趄前行的狼狈。这确实是她会做的事情。
“姑且让她这样睡一会儿吧。”
那片鸣叫着的阴影飞到了他们头顶的位置。已经能够辨别出飞鸟的身形,那是奈良家用于通讯的鸮。它扑扇着翅膀,一副焦急的姿态。
“交给我吧。”
橙黄色的太阳仍然在世界的末端挣扎。但是逐渐吞没天际的玫瑰紫,昭示着这尘世的主权将交付于夜晚。
西面的天空像是一块巨大的调色盘,雾蓝的,浅灰的,暗红的云彩,有的被太阳的遗骸镶上了金边,有的在逐渐降临的夜色中隐没了界线。
她醒来时,看到便是这一切。
娇气地打了个喷嚏。
卡卡西“啪”的一声合上了书。
“走吧。”
籁有些懵。低头看了看自己,她身上披着的应该是鹿丸的外套,此刻在她身边的却是卡卡西。
卡卡西倏而站起身来,原本倚靠着他的森野身子一歪,差点没栽倒在地。
她坐正了,看着完全被暮色吞没的男人,满脸疑惑。
“奈良家有事,鹿丸先回去了。”
男人向她伸出了手,她似乎没看见,低头收拾东西,脱下不属于自己的外套,叠好放进了手袋里,然后站了起来。
“抱歉,特地赶回来,我还睡着了。”
回去的路上,出于礼节,森野表达了歉意。然后突然记起了什么,将今天份的甜点交给了卡卡西。
“店里的事情,差不多完全交给了那个女孩了吧。”
“最近……是这样的。她的名字叫栖泽。”
精神负担过于沉重的情况下,她已经无法从经营这件事里获取快乐。
她的所追求的生活的基石,被自己间接造成阿斯玛死亡的这件事撼动了。从前她只要敦促自己推进研发进度,眼下却不知道要将什么作为允许自己停下脚步的目标。
就这样向前,只要没有死去,就这样向前。
森林里静悄悄的,需要偶尔抬起头看看叶片间隙之间的天空,确认夜晚没有未完全到来。
沿路,安放在树上的小灯也亮了。
“卡卡西老师。”
“嗯?”
“您思考过‘为什么活着’这样的问题吗?”
“我呢,如果完全不做面包了,就好像失去了活着的乐趣。”
“一直以来,也为了‘能够好好开店’而努力着。”
卡卡西思索了片刻,说:
“嘛……大概是为了保持存在的状态而活着。”
籁的神情因为这个听着敷衍的答案浮现出了不满。
“为了村子?”卡卡西看着她的眼睛,更改了回答,“这个答案也很普通,不能让你满意吧。”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与其说‘为了特定的目标而活着’,更像是为了找到‘为什么活着’的答案而活着。”
籁皱起眉头,十分困扰地晃了晃脑袋:“对不起,当我没有问过这个问题。”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苦恼也是成长的必修课。
“森野……和鹿丸君交往了吗?”
“哈?”
嗯……籁想象了一下刚才可能发生的事情,倒也不奇怪卡卡西会这样问。对方可是个成人爱情童话不离身的男人,会对这样的问题好奇也不算意外……吧?
“没有,”她思量了一会儿,“现在没有。”
鹿丸君还没有成年呢,至少得等他到十六岁吧。
他们走出了森林。一前一后地步行于田垄之上。
森林外是一片田野,视线范围广阔了许多。
瑰丽的黄昏依然在天际。只是逐渐有层层的云堆叠在彼处。
“晚上是不是要下雨了。”
籁自言自语道,话音刚落,她忽然步入了万丈金光里。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是这一天的夕阳在尘世最后的回响。她完全笼罩在明亮温暖的哀愁之中,感受着这颗恒星对于混沌人间的眷恋。
即使世界如此污浊不堪,太阳也仍然爱它。
在这一瞬间中,所有的疲惫与彷徨都得以暂时消解。
少女深深地叹了口气。
身体突然被人拽住了手臂向后一带。
卡卡西看着近在眼前的身形几乎消融在余晖里,不自觉地伸出了手去抓住了少女的手臂。她在日光中回过头,眼眶湿润。
“太阳好亮。”
这句话仿佛宣告了白日的终结。从云层中透出的光束刹那中便消失了,夜终于莅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