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看看,以及那些青筋,看起来几分眼熟。
池霁挡在门前,任凭男人怎么挤,都将他挡在外面。
他有些急了,喉结动了下,莫名染上几分慌意。左右看了看长廊,那只手缩回去,掀开面前的黑纱,半露出了脸:“静姝姐,是我。”
这声静姝姐太熟悉了,柳静姝仔细去看他脸,眉间红痣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金韫?”
未料他听到后慌忙挤了进来,门“咚”的关上。
“静姝姐,别叫我名字。”
“为什么?”
池霁一声冷笑,抱手站在一边,话带讥讽:“为什么?小神棍,这位可是皇帝,槿国的皇帝。”
柳静姝感觉早起的脑子就是不好用,咯噔了下,有些呆了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当上皇帝了。”
金韫面带苦色:“你后来在孤萤山脚,再找不到我的时候。”
这间屋子里的气氛实在有些尴尬,尽管两边都是朋友,但有江家出事在前,柳静姝不得不先以池霁的感受为主。
于是她问:“那个……金韫,那么多年了,你还把我当朋友的吧?”
金韫怔了下:“当然了。”
“江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直白问出口,“江家的那个姑娘,也是我的朋友。”
“咳、咳。”未几,金韫咳嗽了两下,他儿时身体便孱弱,如今长了些岁数,依旧那副样子。
他看了眼站在一边脸色不好的池霁,想到昨日江家门口那一面时,柳静姝身边也站着这个男人。
“我其实,没什么实权的。”他坦然说,“老师这一遭劫难,全是因为他们想拿老师来束住我。”
柳静姝偷偷去看池霁,他结了霜似的脸闻言缓和了些。
“他们?镇抚司?”他问。
金韫犹豫了下,点点头:“八年前,我被突然接回了渭城。来接我的人便是当时的镇抚司指挥使。他告诉我,我的父亲叫金霄,叔伯之中,有一个叫金辞绝。”
“金霄?金辞绝?”
原谅柳静姝不知道的还有很多,比如槿国的皇室,就触及到她的知识盲区了。
池霁稍稍给她解释了下:“槿国在他之前,有过两位皇帝,第一位叫金霄,第二位就是金辞绝。”
“这样啊。”柳静姝沉思着点点头,抬头去看金韫。“然后呢?”
他的羃篱也不摘,面前的纱就撩起来挂在耳朵边上,样子看起来滑稽可笑,但是配上他正正经经的神色,很难让人笑出来,反而心软些的,会忍不住觉得他有些可怜。
“我从孤萤山脚被带到渭城,一路匆忙,来不及多想,就进了皇城的门。迎我的人有许许多多,他们跪伏在一个九岁孩童的面前,喊着‘皇上万岁万万岁’。”
“我年纪太小了,除了恐慌,别的什么感觉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天子威严。后来每每有要上朝的时候,我都躲在合清门后不肯出去。”
“是老师每回都叹了口气,然后站在门的另一边,耐心劝说我出去。”
许是情绪起伏过大,金韫猛咳了阵:“静姝姐,我们认识时,你就是一个极致纯粹的人,皇城里的尔虞我诈,我并不想与你多说。”
他忽而这么说了句,柳静姝和池霁皆是为他的直白怔了下。
半晌,柳静姝才回道:“我明白。”
毕竟有关皇权的事,动辄便是死伤无数,虽不知金韫此番前来为何,想来也不过话叙一旧,若要因江家的事再多问他旁的,那属他们逾矩了。
话回到江家身上,想到江游景在鞭下昏死过去的场景,金韫抿了抿嘴,艰难道:“总之,镇抚司是个烂摊子。老师为了帮我拔除这个烂摊子,不慎落到他们手里,才成了这般模样。”
池霁皱眉:“那昨日你去江家?”
金韫倏尔大声起来:“那是他们要我生生看着老师受刑!”
话音刚落,他自知失态,连忙道歉,却不知道自己眼角有泪滑出,无声坠到衣襟上。
池霁短暂地屏住了气,继而微叹,拍了拍金韫的肩:“江伯父……”
他本想问江游景怎么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会担心江游景,只是因为沾了江挽楼的关系,比起金韫与江游景之间的情谊,他那点爱屋及乌的关心根本不算什么。
金韫拿袖子擦着泪,可泪越擦越多,索性不再管它,任由它跑出来。
“静姝姐,对不起。昨天谈柯叫嚷后我就看见你了,但我害怕我的注视会让他们更留意到你,所以不敢跟你有过多交集。”
他生性同每个男儿一样,其实并不爱哭。
只是或许真的压抑得太久了,在渭城,在来浔栖的路上,在江家看见老师受刑时,或者,又在如今碰见了柳静姝。
所有的抑制都在此刻溃不成军,他放纵地哭泣来,可泪出无声,连肩膀的抖动都不曾有。
窗外拼杀的动静逐渐小了下去,那支箭当真只是两拨人交手间的一个意外。金韫只哭了一会儿,便利落地擦干净了眼泪,连带着衣袖上的泪渍,都早有打算地,藏在了最里面。
“静姝姐,我的时间并不多。”他走到窗边仔细听了下动静,撩起的黑纱又放了下来,“只是在江家门口看见你太惊讶了,想着我们也有许多年再没见过,所以才来找你。”
他走到门边:“如今见过面了,我不多停留。”
“两位,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