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刘瑜一直崇尚汉族文化,有心要进行汉化改革,而改革必然会遭到羌族贵族的反对,她必须将个人仇恨融入到整个政治斗争中去。
从东宫开始的筹谋,崔淑兰之死不过是暗流涌动之下,一颗现出水面的水滴,可就是这滴水成了倾覆整个梁琛势力的导火索。
在这两年中,伴随着王蒙、姚昶的步步紧逼,梁琛几乎被逼得走投无路,整个势力集团都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崔淑兰不过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颗棋子,她早在压胜一事之后就成了废子,若是能让废子再发挥出剩余的价值,也不算是一种亏本的买卖。
让崔氏下毒的本意,是要毒死邵玖,是崔淑兰自作主张换了药。
谁也不知道崔淑兰为何要这样做,但这样的决定确实为她保下了崔氏一族,使得在整个梁琛集团倒台后,崔氏一族仍然可以苟延残喘。
邵玖陷入了迷惘当中,梁琛一案的波及还在继续,她却没有继续斗争下去的力量,她已经完成了属于她个人的复仇。
吕茨死了。
邵玖反而有些空落落的,她想起了入北朝之后的种种经历,三年的时光,她由俘虏成了天子嫔御,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邵玖一点也不开心,看着手中的一缕青丝,都是用红丝线绑着的,她以为这东西早已遗失在战乱之中,现在却出现在她面前。
青丝的主人是她在南朝的旧人,准确来说应该算是她的未婚夫,那人与她年少相识,是总角之宴的情意。
当年她二人在沧浪亭别离之时,曾彼此许下承诺。
他前往建康,三年扬名,建立功勋,等他功成名就之时,他便会回乡来娶她。
而她游历山河,见高山大川,赏四时美景,立志将所见所闻都记录下来。
三年之期,无论三年之后是否得偿所愿,他们都会在沧浪亭重新相聚。
当年邵玖应师兄的邀约,前往东海之滨,不想在路途中遭遇北朝士兵劫掠,便被掳至北朝,自此颠沛流离,生无所依。
如今三年之期早已过,邵玖心里清楚再难与那人相见,只是对于曾经的美好,总有太多的怀念。
自从那日之后,刘瑜的确没有来找过邵玖了,邵玖也没有去寻刘瑜,两人就这样谁也不去理会谁。
梁琛一案一直持续到九月份,刘瑜也没太多的时间去踏足后宫,很多时候,他都是在太极殿休息的。
元后虽不知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她能明显看出来刘瑜是在逃避问题,曾亲自劝过两次,都无功而返。
刘瑜的这种行为,直接导致后宫中对于邵玖的态度急转直下,一个久得盛宠的妃嫔忽然失宠,什么样的境遇可想而知。
刘瑜没想到会在典学遇见邵玖,他刚刚巡视完太学,顺道来宫中典学看看,由宫学改为典学,教学的对象扩大了很多。
刘瑜要求宫中的禁军、内侍都必须学习经学,学习那些乱世中早被废弃的礼义廉耻。
刘瑜一走进典学,就看到邵玖正在握着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的手,一笔一画教她写字,看到这一幕,他阻止了身边人的通报,只是远远看着。
邵玖似乎有所察觉,抬起头向刘瑜的方向看了一眼,刘瑜忙转过头,打算避开,就听见那熟悉的声音。
“妾见过陛下。”
刘瑜知道自己是逃不过了,转过头挥挥手就让人站起来了,他有些尴尬,还是走进屋子里,眼神漂浮,不太想去看邵玖。
“你……咳……你来这儿教学?”
“是。”
“你有这个能力,当日你毛诗讲得很好,我很喜欢。”
刘瑜提起了当两人初识的时候,邵玖为他讲了整整一年的毛诗,那时候情虽浅,义却深。
“妾不过是依着《毛诗笺》照本宣科罢了,不敢居功。”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刘瑜正眼看着邵玖,他瞧着邵玖不卑不亢的模样,忽然很好奇这三年的时光对于她来说,究竟算什么?
刘瑜屏退了其他人,他来到邵玖面前,强迫对方和自己对视,从邵玖的眼中,他看不到悲喜,犹如一潭幽深的古井水。
“邵琼之,你的心中除了经学,真的还有情吗?
朕真的很想知道你心中到底装的是什么?你不爱朕,可是朕也不相信你会爱上其他人,你杀吕茨的手段,是任何一个人都会为之心惊的。
如此狠辣的手段,大概你真的是恨度了他吧?你应该也是恨朕的吧?”
邵玖还是沉默不语。
刘瑜的手渐渐逼近她的脖颈,他靠近邵玖的耳廓,低声说:
“或许只有杀了你,邵琼之才会永远属于我吧?”
一边说着这话,另一边刘瑜的手渐渐用力掐着邵玖的脖子,邵玖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呼吸粗重了些,刘瑜的另一只手将人死死抱在自己怀中。
邵玖感到呼吸越发困难,她已经开始喘不动气了,过去种种一一在她面前闪过,求生的本能让她开始挣扎,只是她被抱得太紧了,完全挣扎不开。
就这样死了吗?
邵玖这样想着,泪水滑过脸颊,滴在刘瑜的手上,刘瑜忽然清醒过来,松开了手,已经完全脱力的邵玖一下就瘫坐在了地上。
捂着被掐的脖颈,用力地咳嗽着,呼吸着好新鲜空气,她的脸被憋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泪流满面。
刘瑜后知后觉地退后了两步,他看着自己刚刚掐着的手,不敢相信,有那么一瞬,他真的想让邵玖死。
刘瑜不敢去看邵玖,他怕去面对邵玖震惊责备的目光,更怕那目光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
“自今日起,你就不用来典学了,典学中的事务交给郑尚书和徐淑媛吧。
你身子不好,就在含章殿好好休养,没事就不用出去了。”
“是。”
邵玖就这样被刘瑜变相囚禁在含章殿中,谁说一切衣食供应依旧,在小事上却也少不了磋磨。
邵玖不在乎这个,她总是想着当年在南朝的一些旧事,找出了近些年流传至北朝的诗文辞赋,她誊抄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