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知道您夜访天牢,这——”
“哀家所做之事他已知晓,今日前去天牢不仅是为哀家也是为了皇上。”
是谁传的谣,她必须在事态发酵之前,将它扼杀在摇篮里。
“那那位公子呢?”
“哀家走到这一步,不敢轻信于人。”魏太后摘掉繁琐的饰物,“明哲保身,在哀家这里,不管用。”
*
谣言是从荣国府府传出来的。
荣国公不仅污蔑帝王和太后,还私通敌国,宣王从荣国府中搜出证据,铁证如山,苏谌百口莫辩。
百官这才恍然,原来苏良是他哥哥苏谌的替罪羊。
罪大恶极的那个人,是荣国公苏谌。
检举有功之人,是苏良之子——苏唐。
苏唐前往天牢,去见苏谌最后一面,他淡淡地望着苏谌,对方还沉浸在自己十足的把握中。
对自己的罪恶毫不知情。
昏黄的烛火映着他的五官,苏唐残忍开口,“荣国公苏谌,剥夺封号,于明日午时在街口五马分尸。”
他说的很慢,说得很清,一个字一个字砸在苏谌心里,苏谌的笑僵硬在脸上,他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瞪着眼睛道:“你说……什么?”
苏唐终于有了一丝报复的快感,他又说了一遍,这次他加了个称呼,“伯父,您刺杀朝廷重臣,勾结敌国,罪无可赦。皇上念苏家百年忠诚,赐您一人之罪,不动荣国公府分毫,对这个结果您可还满意?”
苏谌瞳仁剧缩,“太后明明答应我——”
“答应救您么?”苏唐笑,“伯父,您好天真,您用太后的把柄威胁她,您觉得她会救你,再给你一条生路,让你成为她夜不能寐的威胁吗?朝中大臣坚决要您死,这当中,有一半是太后的功劳。”
“那你呢?”苏谌按着颤栗的指尖,故作镇定问道。
“我?”苏唐望着苏谌的眼睛,“家破人亡,皆是拜您所赐,我自然要向你讨回来。”
“畜生。”苏谌扬手一掌扇在他脸上,苏唐面上顿时通红一片。
苏唐用舌尖顶了顶受伤的地方,讽刺道:“您别忘了,您才是天底下最恶心的老畜生。”
“你住口,我是你爹!”
“滚。”苏唐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厌恶又憎恨,他上前揪住苏谌的前襟,将他的头掰正,狠狠道:“你不是我爹,我爹是苏良,你的替死鬼苏良!你奸污弟媳时,有没有想过会遭到报应?你推你弟弟去死时,有没有想过会遭到报应?我告诉你,苏谌,我这个孽种就是你的报应!”
苏唐幼时也是乖顺的孩子,学堂先生也曾夸赞他“聪颖敏学”,是棵好苗子。
他也认为自己将来定会有一番成就,不负苏良期待,光宗耀祖,给苏良这房人争气。
可是——
厌恶之色一闪而过,恶心、痛恨和不甘交织成坚硬的绳索,束缚着他,越挣扎收得越紧,直至喘不上气。
他是孽种,是苏谌奸污亲弟弟苏良的妻子得来的产物。
而受害者苏良,从始至终被蒙在鼓里,到死也以为苏唐是他的儿子。
苏唐永远忘不掉那一天,他贪玩躲在母亲房中的这个午后。
苏谌将弟媳强按在榻上,帷幔深处传来女人破碎的哭吟,她求他放过她,一遍又一遍地哀求,直到帐内安静下来。
也永远忘不掉苏谌那句,“唐儿是我的儿子,我怎可放了你。”
后来,母亲死了,所有人都认为她是病死的。
只有他知道,母亲是郁结于心,不想活了。
那以后,“聪颖敏学”的苏唐死了,活着的是及时行乐的“纨绔”苏唐。
如果苏良没死,苏唐大概会继续活在他的浮生一梦中,继续当个混子,可笑地走完这一生。
可是苏良死了,苏唐的梦碎了,他必须面对现实。
苏谌涨红着脸,他在愤怒。
苏唐甩开他,看着他摔在地上的身体发着抖,依旧不够。
这个人的罪孽,洗不清,他必须带着悔恨和痛苦死去,要让他对自己所做一切追悔莫及。
于是,苏唐继续开口,“等你死了就能继续当你的爹了,你的女儿,你的儿子……啧啧,瞧我这记性。”他往额头上一拍,恍然道:“你的长子,你的世子苏新,你寄以厚望的继承者,早死了,你费尽心思培养的人,不过是皇上身边的一条狗。你以为你能掌控皇上么,你真是自大又蠢笨。还有,还有你的苏恒,也在下面等着你了,听说尸体被狗啃得稀巴烂,啧啧啧,就像你当初对顾川那样,只剩下几块骨头了。他们都在等你,等你死了,你们就阖家团圆了。”
苏谌面容苍白,嘴唇哆嗦着,重复喊着,“你个畜生。”
苏唐欣赏着他的不堪,他愉悦极了,他站起来,居高临下道:“他是这世上最疼我之人,伯父,您说您为何要杀他呢,我大逆不道,弑亲杀兄,都是你逼的呀!”
苏谌抬头,幽光汇聚在苏唐的眼眸中,那是恨。
“哈哈哈……我驰骋官场数十年,最后却栽在了自己儿子手里。”须臾,苏谌仰头大笑:“唐儿,你是我儿子,身上流的是我苏谌的血,即便你不承认,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你苏唐,不是弑亲杀兄,是弑父杀兄!”
笑着笑着,他感到眼角热意,伸手一抹,全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