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了,她亲眼目睹了,感同身受了。
然后,第五张……
不要再贴了,他会死的,他会死的。
第六张……
每贴一张,都要她一命。
终于,羽林卫上前揭开桑皮纸,一盆冷水泼在他毫无血色,惨白骇人的脸上。
冷水流过他冷淡的眉眼,顺着下颌没入衣襟。
没死,他还活着。
沈岁宁暗自松了口气,睁大眼睛,极力望向他,试图想看清他的样子。
刑室幽昏,她看不清他的脸,一切只是徒劳。
季景澜虚弱轻喘,幽幽睁眼,额发凌乱不堪,白衫血污成团,眸光却桀骜不屑。
“萧渊祈就这点能耐吗?继续啊——”
哪怕身处监牢,哪怕遭受酷刑,他依旧傲骨铮铮如山间松柏。
似有所感,他倏尔转头,目光死死盯住隐在黑暗中的那堵墙,痛苦折磨着他的肉身,他在濒临死亡那一瞬感觉到她的存在。
他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她在哭。
他的心无来由的慌了。
是错觉吧,太过想念的错觉。
一定是,必须是,只能是。
羽林卫一把拧过他仓皇失措的脸,周而复始,重复之前的动作,季景澜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沉在生不如死的苦痛中。
沈岁宁觉得自己要死了。
他们给他用“加官进爵”,折磨他,作践他,把他的尊严和傲骨揉成泥踩在脚下。
沈岁宁倏尔回身,跌跌撞撞上前拍打暗室石门,一下又一下,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开门,快开门……求你们快开门……”
手拍出了血,血染红了石门,沈岁宁不知痛楚,门却纹丝不动。
眼前模糊不清,她抬手擦拭,却染得眉眼血色浓秩。
她无助地垂下头。
是了,他们说了,暗室门一个时辰打开一次。
无人救他,也无人救她。
她要在这里参与季景澜的受刑,要眼睁睁看着他,看着那些刑具用在他身上,看他血肉翻飞,看他痛苦挣扎,看他惨叫嘶吼,看生命从他身上流逝。
陪他同受煎熬,一同生不如死。
沈岁宁失魂落魄回到小窗前,她感觉不到掌心火辣辣的疼痛,心上沉重似铁,她自虐般的睁大眼睛,试图将季景澜所遭受的记在脑海里,刻在灵魂里。
她见过他的美好,也经历了他的狼狈。
季景澜来者皆受,绝不求饶,那是他作为皇子的傲气。
他的傲气,不允许他低头认输。
沈岁宁不再发声,她死死咬着手腕,白皙的肌肤上布满牙印与血印,毛骨悚然。
暗室烛火明灭,刑罚声不绝于耳。
沈岁宁站在这森冷之处,忍着心肺撕裂之痛,与他同受折磨与煎熬。
终于,石门打开,声音渐停。
羽林卫被里头的景象震在原地,不敢上前,面带犹豫。
“皇上问,小姐可想好了。”
沈岁宁跪坐在地,神情麻木。她脸上,手上,衣服上鲜血淋漓,墙上也沾满了血,羽林卫细看又发现,她的双眼红得似燃烧的火焰。
魔怔了。
羽林卫骇然不已,立刻派人去通知皇上。
“小姐若是想好了,便出了这门,去见皇上。”目睹夫君受刑,心性再坚定之人,也会崩溃绝望。羽林卫不忍直视,不由动了恻隐之心,“若小姐固执己见,石门会在半刻钟后关闭,下次打开是一个时辰后。”
石门关闭,意味着刑罚继续。
沈岁宁麻木的神情微微一动,她抬头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侍卫,指了指墙壁,如癫如狂,小声问道:“结束了么?他死了么?他会死么?还要继续么?”她叹息呢喃:“他会死啊!他会死啊!”
羽林卫见她神色恍惚,语无伦次,安抚道:“只是受刑,并无性命之忧。”
不会死,只会受到无穷无尽的痛苦与折磨,只会受到无穷无尽的屈辱与践踏。
她的季景澜,不该如此。
“你去告诉萧渊祈,我想好了。”沈岁宁蓦地笑了起来,血凝固在她眉眼处,笑得妖冶渗人。
笑着笑着,眼前一黑,她晕了过去。
她太累了,逃出了皇宫,又回来。她淋了雨,又经历一场切肤挖心之痛,体力早已透支。
她沉浸在梦魇中,置身于黑暗谷底,她在绝望中看到了季景澜。
还是那个春月,那间书房,他躺在榻上,她握着花枝。
她依旧问他:“美吗?”
他依旧含笑夸她:“美不过持花人。”
她靠近他,捧着他的面颊,听他说:“我来接我的心爱回家。”
脉脉对视,深情款款。
然后,她看到了他眼神中的错愕与悔恨,看到他胸前血流如注,顷刻间染红白衫。
她看到自己手上,握着的沾满血的匕首。
她,是他的梦魇,是他的劫难。
*
“我只有一个要求,你答应我。”沈岁宁目光呆滞,她不再反抗,好似暗室中所窥视到的一切,她已然认命。
季景澜,必须死。
萧渊祈坐在床榻边,看着面色苍白,毫无生气的沈岁宁,五味陈杂。
他进入暗室时,满眼是她血污斑斑倒在冰冷的地上,双眸紧闭,跟死了一样。
他的心倏尔紧缩,那一刻,他是真的感到害怕了。
可只有这样,才有效果。
她受了心伤,才会妥协。
只要她愿意,他会用今后几十年来补偿她。
“什么要求。”他说:“能做到的,朕一定答应你。”
“他是圣京皇子,不应死在森冷的天牢。他与我夫妻一场,我得守住他最后的尊严。”沈岁宁垂眸,看着已经包扎过的手掌和手腕,沉默许久,“就在质子府罢,我同他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萧渊祈跟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