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会让高家兄弟知道。果然他们还是卖给了那边。抓回来的那个人就是徐江手底下的吧?通缉令发了几天,徐江找到了吗?”
她坐在了沙发上点起一根烟,“高家兄弟挺有意思的,谁都不靠,能混到现在。说偷车就偷车,说撞人就撞人,事后还能全身而退。就差有人帮一下,肯定能成事。来一根吗?”
我不抽烟,也并不喜欢烟味,但是陈书婷嘴边的缭绕蔓延到我身边,几下呼吸,竟也有了安神的效果。
说撞人就撞人,什么意思?
我仔细回想着,突然想起了元宵晚上,那人追上来问李响我是谁时,眼睛在路灯下一晃而过。那双眼睛,面罩下的眼睛,是高启强的。
“方老师,你得快点做决定,我这根烟,到底该递给谁啊?”
陈书婷这是在告诉我,她不信任警察,要去帮高家兄弟了。无论如何,我不能让撞了李响的人就这么逃脱。
“慢点啊,到家报个平安。”陈书婷站在门口送我。
车子拐过一个弯,我把手中的半截烟丢出窗去。让司机在离家不远的小卖部门口把我放了下来,口香糖,润喉糖,薄荷片买了一大堆,蹲在楼下垃圾桶旁全部试过。到家后换衣洗澡,却总是觉得若有若无的烟味挥之不去。
李响回来时我正在热牛奶,他从身后抱住我,我却下意识躲着他,借口有电话落荒而逃。是高启兰打来的,说她回京海了,明天要不要见面。我和高启兰在同一所大学,一起在档案馆勤工俭学认识的,常常一起吃饭。京泰学校还是她推荐给我的工作地点,她说京海气候好,发展势头也好。
“你两个哥哥叫什么?”我问,她有点诧异,但还是告诉了我。高启兰,高启盛,高启强。
她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我拒绝说“明天我有点事,下次再见吧。”
“好。”
苦涩呛鼻的味道再一次从胸中腾起,只要一次就会上瘾的烟,我该如何选。
李响下楼来找我,我只能扔掉了那些清口气的东西,为嘴唇找一个香烟之外的栖居。
我曾想过,李响的味道很好闻,唯独缺少一点苦涩和腥臭。你看,阴沟里生活的人反而会对这种糟糕的味道有所眷恋。他的嘴唇很软,内里有生茶的香味。“我给你买了熟普洱,养胃的。”
他答应着。
路灯熄灭,一只通体雪白的流浪猫从我们脚边窜过。李响从唇上的混乱之中突然记起我下楼时并没穿外套,四处找我放在他腰间的手,确定我的手指冰凉后,不由分说中断了这个吻,带我上楼。
“说多少次了要穿外套,明知故犯。”他说。到家后,我也学着他的动作去摸他的腰间,摸出一把枪,他检查了一下没有上膛,放心让我拿着。
“明知故犯很严重吗?”我问他,举起枪眯起一只眼对着花瓶作射击状。
他把枪拿了回去,深深地盯着我,并不知道我与他看到的是两种风景。糊掉的牛奶遮住了我身上的烟味,也遮住了心中洗不净的那片地方。
我转身看看,这是我唯一的家了。
再过了几天,局里要开对安欣的表彰大会消息传来,除了李响和曹闯,队里没几个高兴的。倩云悄悄跟我说,异地办案不符合流程,让刑警队掉了这个月的优秀奖,奖金没了不说,面子上也没光,赵全博早就把钉子打好了,又拆下来,留个灰麻咕咚的洞在墙上。我仔细问她,又都说是“上面批评的”。
送走倩云之后,手机响了,曹闯给我发来信息,只有四个字,“海堤灯塔。”
起先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既然他发来了地点,就是希望我出现在那里,于是抓起外套,打了车过去。
半下午时候,赶海的人还没出来,灯塔西侧的海堤上仍是最老的混凝土路,没什么可看,游客也很少过来,出租司机把我放在灯塔前的台阶上,我四下望望和平时没什么差别,于是爬上了灯塔。
楼梯年久,好在没有朽烂,我是第一次见到摆灯的玻璃罩子,看了许久。透过木窗,一辆黑车驶上堤坝,车型圆润,并不是当时京海最常见的桑塔纳。司机打开车门下车抽烟,我咬了咬嘴唇内侧的软皮,抵抗那股悄悄漫上来的烟瘾劲儿。另外一辆黑色桑塔纳很快停在了不远处。曹闯下车,进到了高级轿车里。没一会,两辆车都开了走。
潮水几乎涨到了最高位,一下下冲击着灯塔底部的钢架结构。等潮水退去,什么会留在岸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