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座车沿站着方才递伞的男人，双手拘于身前，恭谨又严肃。
她轻声打破沉默：“孟先生是要回宁城吗？”
“对，你也是？”
“我也是。”乔杏停在车尾没再往前，她朝男人右手边的狭窄小巷望去，抬手指了下，“但我走这边。”
孟昭延静静眺了眼，仅容三人通过的长巷，车无论如何都是进不去的，更何况是他那辆定制的阿斯顿马丁。
他拇指摩挲着水曲柳木制成的伞杆，尾端有一羊脂玉制的底座，触手生温。
“回宁城不止一条路，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还要去看一下镇上的朋友。”乔杏随口胡诌了个借口，自觉走出伞下，礼貌挥手告别，“再见，孟先生。”
紧随她外撤身型的，是那把沉雅厚重的黑伞，还有一句不急不缓的“等等”。
“伞给你。”
伞内的方寸天地，与伞外的风霜雨雪，似乎隔成了两个世界。
乔杏能想出无数婉拒的借口，毕竟这些年，她不止婉拒过一把伞，还有一件外套、一束花、一杯酒，甚至一张房卡。
或许是寒风侵肌，雪虐风饕下，她当真需要一把伞。
她握住伞杆，避开了他的手，敛目道谢。
孟昭延没再留人，似乎也忘了她从未自我介绍过这件事，黑伞挡住她背部，身影消失在长巷尽头拐角处。
上车后，助理阿明望着后视镜，男人神色寡然，阿明试探问：“那位就是乔小姐吧？”
“应该是吧。”他专注用方巾拭掉肩膀落的雪屑，语气平静，难辨情绪。
“要去查一下吗？”
孟昭延勾一勾唇：“这么多年都没查，现在查什么？”
启动车辆前，阿明尽职尽责把信息报出来：“那位乔小姐我看着挺眼熟的，是一个——”
他斟酌用词，确认孟昭延不可能知道爱豆是什么意思，改了说法：“一个偶像艺人。”
孟昭延叠方巾的手一顿，抬眼：“艺人？”
“对，从事团体活动的年轻艺人，不过乔小姐名气好像不是很大。”
他低声一笑：“你挺厉害，光见一面，什么都知道。”
阿明不理会他的揶揄，一板一眼正想说原因，话头被截断。
“走吧，再耽搁，她天黑都不敢出城。”
思南镇往宁城去的路只有一条，乔杏看着路上的辙痕，松了口气。
这座小镇处于半废弃的状态，里头住的几乎都是空巢老人和留守小孩，一天下来也不一定有一辆车经过。
故而乔杏很确定，这道辙痕属于那辆阿斯顿马丁。
天色渐晚，她支着伞，加快脚步出镇。
-
圣诞当夜，川行的保姆车停在明豫酒店迎宾区，乔杏与队员沈铃音，还有经纪人麦舒檀，一同被带进十二层的宴会厅。
厅内水晶灯辉粲然，共有十二张圆桌，脚下干冰冷雾弥漫，像一条条柔软的绫罗绸缎。红毯直通中心香槟酒塔，酒塔后方是主舞台，有一幕布，正循环播放着电影预告片。
这是一个小型庆功宴，秦家公子第一次往电影里投钱，不仅赚得盆满钵满，作品还被送往海外电影节评选。
秦家便出面办了这个庆功宴，邀的大部分是私交好友，还有些业内人士。
川行娱乐的老板闻杭以生病为借口，托自家艺人前来恭贺。
尽管闻杭重金也捧不红乔杏的团，但让她们在这种场合露露脸，还是做得到的。
三人在靠近门口的圆桌坐下，麦舒檀卸下平日死端的经纪人架子，向同桌人介绍带来的两位艺人。
乔杏不认人，只知道是几个喜欢往青春校园剧里投钱的资方，还有导演制片。
宴会开场后，各桌有各桌的戏，都正按既定剧本紧锣密鼓地上演。
这桌的戏，是麦舒檀负责陪笑，乔杏和沈铃音负责陪酒，其中乔杏喝得尤为多。
乔杏的团名为Sparky，热度确实不高，但她作为队内C位，曾在舞台上以大屏美貌出圈，掀起过一阵女团仿妆狂潮。
随后有人把她的脸换到现偶剧上，意外发现适配度奇高，自此让乔杏跨界当演员的讨论度居高不下。
提起sparky，别人若不认识，就会说“乔杏那个团”。
尽管如此，在竞争激烈的娱乐圈，乔杏的名气仍不足以奶起一个团，她本人离三线艺人也还差一大截距离。
在座几位资方和导演，也仅认识乔杏，故而对她也会多几分“照顾”。
推杯换盏间，乔杏已不知喝下几杯红酒，中间不乏麦舒檀为了让对方高兴，硬塞给她的白酒。
其中一位导演聊起最近正筹拍的青春校园剧，ost演唱者还在物色当中，让麦舒檀推荐推荐。
麦舒檀立刻倒了满杯白酒，塞到乔杏手里：“乔乔啊，唱歌很不错的，声音又甜又清亮，肯定适合校园剧。”
导演立刻眼笑眉飞，端着只余一口的酒杯和乔杏碰杯，再一饮而尽：“那要不约个时间试音？我还挺看好乔小姐的，而且我后天还有一场试镜，乔小姐有兴趣吗？”
乔杏一掌扶着桌沿，尽量让自己站稳，耳边人声喧嚣，隐隐只辨清几句。
“演戏她还差得远，得看导演您调教啊。”
“剧本？别明天了，一会我就带乔杏上您那儿取，她前几天才说刚看完您的剧……”
“乔乔？愣着干什么，快喝掉啊。”
喝掉。
她像一个机器人，只知道执行命令，没有思想，更没有反抗的权力。
劲烈的白酒滑入喉管，激起一阵灼烧般的刺痛，咳意抵在嗓间，不上不下，乔杏不敢咳，死死忍住，忍得眼圈通红，泪意上涌。
宴会厅大门就是在此时打开的。
恭列两侧的侍应拉开象牙白把手，门外，三人将一人拥在中心。
中心那人身着黑色西服，衣领上别住一个银质竹叶胸针，叶片以普鲁士蓝为底色，环旋着一颗皇家蓝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