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谢柯至携东宫诸礼拜访崔府。
他还带来了圣旨。
前几日东宫上表陈情,求圣人为郡王赐婚,这门婚事更是成为死局。
府中仆妇皆以为,崔姝已经好几日窝在房中不愿出门。
长安百姓都调笑四娘子害羞愈发,竟然足不出户了,真是天下女子之表率。
郡王爷抱得美人归,不知惹了多少长安才俊豪杰嫉妒的红了眼。
实则她人在长安城外。心在汉王府。
前几日阿父看了她的手书,终于愿意见她。
她所求不多,只有几个愿望盼着阿父成全。
父女二人虽还是不欢而散,但是有共同谋求,对于一些事情也达成了一致。
谋而不和,和而不谋。相辅相成,不过谋与和而已。
期间撕扯,都是过程,哪怕亲父女,也是这个流程。
她从书房离开那日起,茶羽被遣返归家,平日里监管她的嬷嬷也撤退了大半。
那些身体上的刑罚,也为了所谓的亲事而被迫终止。
崔姝想,大概也和自己在书房中的言论有关。
自进入了九月,离她的及笄礼越来越近,那些皮肉折磨逐渐没有了。
只是每日晚间,她还要被嬷嬷架着去祠堂,还是要跪上一个时辰,说是让她面对祖宗想一想博陵崔氏的家法家规,身为嫡女的责任与义务。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崔姝觉得无用,本身她从未觉得自己有过错,更讨厌华而不实的人,甚至事物。
府中暗卫依旧依照阿父所言宰杀那些弃子,行刑的地方就在宗祠里,放血屠戮与她眼前。
这种让她胆寒的刑罚,是阿父对付自己的拿手好戏。
崔姝曾经也后悔过左做他的女儿,却也知道他是给予自己生命的一方。
了这种尊敬与敬爱,在一日日的反复折磨和他的冷情中逐渐消散。
崔姝不畏惧鞭刑,刀伤,杖刑,却唯独惧怕这放血,她对放血之刑由衷的畏惧,甚至可以说是惊惧。
她太熟悉了,太熟悉这场面了,甚至每一滴鲜血是如何流出身体的感觉,她都一清二楚,孱弱的身躯是如何丧气温度,头颅逐渐下垂引起的眩晕她也明明白白。
切肤之痛,难以忍耐,除了疼痛,更多的是心惊和忧心。
她年幼时被一群莽夫愈众抓着放血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们一哄而上,人人手里都抓着尖刀,从对她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到奉她为圣女,他们拿着锋利的刀刃划开她的皮肉,鲜红的血液从伤口处奔涌而出。
那些疯子将她的血放进特定的液体中,争抢着分而食之。
她血液被吸食,身体被掏空,等到伤口处慢慢凝结,不再救流出鲜血,那些人不顾她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面色和因疼痛扭曲的身子。
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将她扔进蛇窟。
那时候的崔姝很畏惧被取血,因为每次事后她都很难受,呕吐头昏目眩,有时候站都站不稳。那时候她尚且不是畏惧,只是觉得伤口痛。
后来一次取血时执事者用的力气过大,她几乎失血而死,醒来时伤口处罕见的被敷了药还包扎了,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她以为自己会如同往常一般,被丢弃在肮脏腥臭的蛇窟,那些阴暗里爬行的蠕动之物也会像往常一般被她身上的血腥气吸引,在她单薄的身体上扭曲。
结果大不相同,醒来的她很好奇。
为她包扎的医师也是天教之人,他一边用贪婪恶臭的眼神看着自己,一边像那个所谓的“天师”禀告她的情况。
“圣女大人身体过于虚弱,需要好好调理才能继续取圣露。”
“天师”皱着眉,一脸的忧心忡忡,他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她,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肥腻的脸颊侧肉蠕动,引得人生理性的感到不适,他拍着手缓缓道:“正是关键时候!算了,我再与大人商量,圣露还是得日日取才能有效,明日我亲自来。”
医师摇摇头,弓着虾子一般细瘦的腰肢,瘦骨嶙峋,只剩下一身黑乎乎的皮子包裹着满身的白骨,他郑重道:“ 天师!继续取会出人命的!圣女二十年才难得其一,能承受住万蛇窟的仙力,还是小心为上。不然教徒又要苦心熠熠的再等上二十年不成?”
“天师”哀叹一声,只好退步道再和所谓的“大人”商量。
那是崔姝第一次知道她会因为取血而死。
她是一个小孩子,但是却早慧,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她第一件事不是恐惧,而是伤心。
因为阿母将阿兄抱走的时候与她说过:“四娘放心,他们不会伤害你的。阿娘先救阿兄,再来抱你,好不好?”
阿兄脚踝受伤,不能够行走,所以小小的崔姝乖乖的点着头答应了,她一直等着阿娘来接她。
什么都没有等来,最后只是一群疯狂的天教教徒将她带走,亲手放进了万蛇窟。
她最厌恶没有肢体的蠕动的东西,在长安是那样,在定州郡守府邸也是这样,平时和阿兄在府中的花园里刨绿牡丹时,撅土见个地龙都要惊声尖叫。
如今却被迫和群蛇相处。她不敢哭,害怕它们咬她,只敢靠在冰凉的泥墙上。
他们不给群蛇投放食物,也不给自己食物,人或动物在饿极的情况下是会爆发出无穷的爆发力的。
为了活命,同族相残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小小的崔姝曾经观战定州军和降户对战的场面,也很多次跟随阿父上战场,虽然她只是窝在阿娘怀里,偷偷的观看,但是在这种环境下,她早早地懂得了弱肉强食。
所以当第一条足足三米长,白底黄花的三角蛇头的毒舌准备靠近她咬伤她时,崔姝从腰封里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小匕首,那是阿兄赠与她的生辰礼,她一直随身携带。
她佯装假寐,待那条虎视眈眈的蛇慢慢游过来,靠近她身边,距离在她能够碰到的范围内时,她手里攥着匕首手起刀落,解决了它的一条小命。
腥臭温热的蛇血喷在她面黄肌瘦的面颊上,让她想吐,可腹中咕咕叫,她已经再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