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大嫂坐在车后座远远地看见自家堂屋外面坐着个穿靛蓝衣服的姑娘,低垂着头,腿上放了个小簸箕,对面坐着个高大壮实的男人只能看见背影。 两人坐得特别近,一边忙活手上的活,一边说着什么,男人还抬手碰了一下她的脸,好像是帮忙把头发撩到耳朵后面。 乍一看,她的心咯噔一跳,定睛仔细瞧了瞧,这才恍然大悟。 她就说玉兰丫头怎么可能在她家出现这种做派,除了东明,不可能跟别人这么亲昵。 想必,这就是丫头的姐姐吧。 “肖东明家这房子还不错呢,后院的果园我看了都觉得养眼,晚上坐在葡萄藤底下乘凉看星星,多惬意呀~” 林玉珠麻利地剥了一个毛豆,嘴角挂着浅浅的笑。 宋毅抬眼看她,闷声闷气地说:“有水有树招蚊子,赶蚊子都忙不过来,叮你一身包,惬意什么。” “讨厌~”林玉珠笑骂了一句,把豆壳丢他身上,“你不会说点好听的吗?你应该说你也给我种一片果园才对嘛~” 宋毅拧起眉头捏着豆壳丢地上,“种下去好几年才结果子,就算结了果子也招熊孩子,一伙一伙的来,家里还能清静?” 谁要天天应付那些七八岁狗都嫌的熊孩子,有那时间搂一会媳妇不香吗? “你嘴巴笨就算了,写好答案给你抄都不会。”林玉珠被他的钢铁直男言论噎得一点浪漫泡泡都没有了,皱皱鼻子哼了一声,“你要那么清静做什么呀。” 他捏着豆荚停了动作,迎着她娇嗔的小模样,在她身上掠了一眼。 茶色眸子幽深含情,一个字没说,眼神表达得明明白白。 林玉珠脸上一热,羞恼地伸脚踢他,“坏死了....” “正经点,别胡闹,在别人家做客呢。”宋毅挪开被踢得不痛不痒的脚,一本正经训她。 林玉珠气笑了,扬手做了一个拧耳朵的手势,“是我不正经吗?你要不要重新说一遍?” “咳~”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按下,压低声音,“是我是我,别闹,在外面给点面子。” 有自行车进入视野,林玉珠转了转手腕,清了清嗓子,示意他有人来了。 两人正儿八经坐好,埋头剥毛豆,仿佛是两个莫得感情的机器人。 公社走一遭,肖大嫂悬着的心落了地。见着林玉珠来家里做客,远远地探出热情的笑脸。 “是玉珠妹子吧?小宋也来了哈?不知道家里要来客,现在才回来,对不住啊。” “啊,是的,肖大嫂。”林玉珠拿开小簸箕,笑眯眯地站起来打招呼。 不着痕迹打量了一番骑车的男人,心说这个洪四哥和他老爹长得一点都不像。 和他家宋钢铁差不多类型的硬汉形象,就是眉骨较为凸出,肌肉发达,肤色较黑,加上冷硬的五官,面无表情的脸,看起来很凶。 肖大嫂把横抱着的双拐放在地上,边走边笑着打量林玉珠。 “早就想见一见玉兰丫头的家里人,一直腾不出空来,方大姐也来了吗?” “没有,今天来得匆忙,家里活也多,我娘说下次再来做客。” 一番话接得滴水不漏,肖大嫂心叹这个姑娘真会说话。 今天哪是普通的窜门子,人家愣是半句没提别的。 林玉兰在灶间捞饭,听见外面有交谈声,激动得笊篱一丢往外跑。 “你们回来啦!那边怎么说,他们挨打了吗!我姐和姐夫带了有用的东西来,大嫂,你明天早上拿去公社交上去,他们就不敢为难东明和小春子了!” 她说得很焦急,语速极快,跑到肖大嫂面前眼圈都红了。 “没事,我男人是个老好人,还在世的时候,公社没人说他一句不好。东明和春明不会一抓过去就挨打,你放心。”肖大嫂笑眯眯地摸摸她,温声安抚。 带着些许骄傲的【我男人】三个字落在停放自行车的洪铁松耳朵里,他抬眼望过去,女人脸上隐隐带着崇拜的笑容让他觉得莫名有些刺眼。 腮帮子牙骨凸了凸,眼底闪过烦躁的阴郁之色,踢上脚架一言不发往堂屋里走。 进了客房看见老爹严肃认真在擦勋章,关上门站在桌边,语气毫无波澜,“电报发出去了,公社那边缓了三天,等大哥安排吧。” 洪大叔小心翼翼把擦好的勋章放回盒子里,在外人面前和蔼可亲的笑容不复存在,威严的表情毫不掩饰强势的威压。 “小杂鱼敢算计老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公社那边的事你先别管了,明天去趟县城,找人挖一挖那个姓康的和姓陆的,什么底都给老子起出来!” “好。”洪铁松不冷不热应了一声,等着下一个指令。 “我看外面那对年轻人挺有眼缘,他们生产队要办个手工织造作坊。最近也听说了不少那个小宋的事,这后生是个好苗子。” “你写封信给老四,给他们捐赠三十台缝纫机,走专供。如果他们的产品质量硬,后续签几张单子给他们助一助声势。” 洪铁松眉头都没动一下,“知道了。没别的事我喂猪去了。” 洪大叔摸了摸胡子,偏过头看他那张一点笑模样也没有的扑克脸,嫌弃地啧了一声,“有事!别忙走!” 洪铁松转回身子站好,“嗯,你说。” “咳~”洪大叔咂么咂么嘴巴,“你今年是三十五吧?嗨呀,眼看就要奔四了,老单着怎么行?万一我嘎巴一下过去了,怎么有脸见你爹,是吧?” “爹,有话直说。我亲爹在那边挺好的,别有事就抬他出来。” “行行行,烦死了,那我直说了。男人没个知冷知热的婆娘怎么过日子,我看那个金芳就是会过日子的,跟你差个一两岁,人长得又周正。你怎么个想法?” 洪铁松没料到老爹突然要给他点鸳鸯谱,想起刚才那个女人说起她男人那种怀念的神情,垂下眼睛。 “我没有想法,我去喂猪了。” 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洪大叔撑着腰回味他比平时还臭的脸,撇撇嘴,小声嘟囔。 “嘁~蒙鬼呢~没想法见天的买这个菜买那个菜,人家念一句腰疼,巴巴的拎回来一瓶虎骨酒,对我都没这么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