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的惊爆新闻从文武路开始,随着家属楼不同单位上班路线,呈射线网状向各个方向飞速延伸。 康家大门口站着一个白净的女人,常年向下耷拉的嘴角挂着酸涩的笑。 摸摸搂在怀里的儿子,眼圈泛红。 真好,家里真清静.... 那些素不相识的神秘人对她的事了若指掌,是对她手下留情了的.... 当那个王八蛋交代晨晨是他亲生儿子的时候,他们下脚踹人更狠了,只说了一句,人都要死了,别拉无辜的垫背。 好些周围住户大婶大姐状似同情涌到她家门口,说一些宽慰的话,明里暗里的眼神却是带着鄙夷。 她为什么不能去上班,她要上班! 她可以顶着这样那样的目光咬牙坚持! 如果她死了,那她的孩子就会成为任人指点欺负的孤儿! 人群散去,一个身穿浅麻色棉布裙子的圆脸姑娘慢慢走进康家,腼腆笑笑,指指她怀里的儿子,说话声很轻。 “我家里有手风琴,家里人都去上班了。晨晨白天可以放在我家里,等你下班过来接。” 女人坚强的伪装瞬间崩塌,眼泪夺眶而出。 这个邻居姑娘很少在外面行走,像个瓷娃娃一样漂亮而脆弱,一个小小的感冒就能让她大半个月起不了床,吃药比吃饭还多。 “谢谢你…”女人深深鞠躬,犹豫地看着缩在她怀里的儿子,轻轻地问:“晨晨,你愿意去云暖姐姐家里玩吗?” “不~她生病~吃药药~苦~”小小的人儿抱着母亲的脖子不放。 女人冲姑娘歉意地扯扯嘴角,孩子平时都是他奶奶在带,也不知道到底教了孩子一些什么。 姑娘不在意地笑笑,从挎在腰侧的圆型小布包里掏出一把折纸捧到他眼前,“姐姐吃药药,晨晨不吃。” 花花绿绿的折纸躺在她干净的手心里,有千纸鹤、小象、小青蛙、小狗、长颈鹿、斑马… 画上了眼睛和花纹,活灵活现的小家伙们顿时吸引了他的兴趣,“大老虎有吗?” “有呀,在家里呢。” 他鼓着小脸想了好一会,“奶奶买菜,我去拿老虎。” 三岁多的孩子表达得不是很连贯,女人却听懂了。 楼下闹动静,她下去了一会就上楼了,儿子早上起床找奶奶,只能跟他说去买菜了,现在还不知道家里的变故。 “他今天…可能会闹…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没关系,我会哄好他的。你帮助过我,我们互相帮助。”她腼腆地笑笑。 前些年她病得厉害,家里因为她的医药费总是捉襟见肘,需要借钱。 有时候还没到发工资的日子,有人因急事上门要债,父母只好厚着脸皮过来找家境殷实的康家借钱周转。 康母不愿意,话也说得难听,只有这个小嫂子愿意偷偷借钱给她家。 她很害怕康永彬看她的眼神,犹如跗骨之蛆,明明只是打招呼,但她却觉得很难受。 所以她除了去医院,一般不出门。 面对康永彬时,那种像被剥光的感觉让她觉得恶心,那个流氓都比他来得磊落! 一想到这两三年时不时出现的那个神秘男人,她红了脸,牵着叽叽喳喳的小家伙走快了一些。 县城像烈日底下胀满了气突然炸开的辣椒酱瓶子,见潭公社看押房像一瓶藏在阴暗墙角的霉豆腐,浑浊,发黑。 肖东明无聊地倚着墙角,伸手接住从房顶瓦片缝隙投射下来的夕阳光束。 细小微尘在光线里翻滚飘荡,落在黑乎乎已经看不出纱布原色的手臂上。 早上天一亮就来人催,只给五分钟洗漱吃早饭,马上就要去打扫看押室、外面的院子和厕所,洗澡什么的压根不存在。 两天时间,他感觉整个人都是臭的,换了衣服还是臭。 外面的大铁门哐当一声响了,他没太在意,兴许又有被逮进来的倒爷吧。 严庆国战战兢兢领着一个老医生往里走,心情相当复杂。 “去,把7号间的门开了。”他背着手冲看押室的民兵扬扬下巴,回头客气地朝老医生笑笑,“贺医生,稍等,噢。” 年轻的民兵诧异地站起身,拿了钥匙欲言又止,最终没说什么,乖乖往里走。 发现严庆国跟在后面,直接震惊,一步三回头。 “快快快,看什么看,别磨蹭!” “哦哦。”他小跑着往里跑,心里犯嘀咕。 严组长来看押室向来都是翘个二郎腿往门口一坐,让提哪间的人直接报号码,从来不往里走的,嫌脏嫌臭。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严组长~冤枉呀,我就是给亲戚拿几斤豆子,没有投机倒把呀~放我出去嘞~” “滚滚滚,今天拿几斤豆子,明天拿几斤米,后天拿几尺布,是不是亲戚自己心里没数吗!老实点!明天就处理你!” 严庆国威风八面横扫一通,走到7号间门口挺胸收腹,整理了一下领口的风纪扣,活动活动脸部肌肉,拉开和蔼可亲的笑容走进去。 “东明春明呀,这个....咳....生活还....”他顿了顿,僵着笑脸。 还可以个屁.... 门后面的尿桶熏得人头昏脑涨,里面没有床,草席还是人家自己带来的。 肖东明和弟弟对视一眼,有道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看他那副嘴脸,显然是要放人了,但不明白他做这种自以为慈祥的做派是因为什么。 “严组长....你这是....”肖东明疑惑地望着他。 “哦,咳~”严庆国握拳抵在嘴上清了清喉咙,刚深吸一口气准备组织一下语言,上头的尿骚味直冲脑门。 他痛苦地闭上眼呼出一口气,重新拉开笑容。 “就是....这个....你是带伤来的哈,我请了贺医生过来给你做个体检。哦,这个,误抓,啊,误抓。” 语无伦次颠三倒四的话听得肖东明频频挑眉,暗暗琢磨了一下,笑了。 “可以,让严组长费心了。” 说完示意肖春明把行李和生活用品收拾好,准备走人。 这两天他带伤干活,这老哥是怕他出去之后杀个回马枪告一状吧。 这边倒也没有针对他,打骂都免了,比其他人好很多,体力活没分配给他兄弟俩。 例行提审,不招也只是骂得厉害,一个手指头没碰他们。 他知道他们已经尽力了,现在风水轮流转,回话的时候也没说什么挑衅刁难的话。 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严庆国心里顿时舒坦了,不枉他这几年对这小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小子会说话,会做人! 他领着兄弟俩往外面走,内心十分悲催。 他不过是个乡下的小组长,这辈子头一回收到市里和省里的加急公文电报,相隔不到一小时。 他当时都快哭了,臭小子后台这么硬,还在乡下公社扑腾个什么劲啊,这不是为难他这个小小的组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