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了眼纸上碍眼的墨渍,继续往下写:“你怎么来了?”
“今天还是我跟随殿下。”
少年润朗如溪流的音色流入魏婕耳中,魏婕顿了顿,手腕处的青筋用力而凸起,她终于抬首,冷冷看向他。
魏婕想,她昨日,才逼着眼前的少年吃下“毒药”。
少年为什么毫无芥蒂,完全不在意一般,主动来找她?
他可真是好脾气,好心性!
*
魏婕不能在天雄寨呆太长时间。
她与谢仅青达成共识后,便要立即下山,和留在万佛寺的青梅互换身份,回到公主府联络下属。
魏婕压下面对戚子坤的怪异滋味,她站起身,纤薄的肩膀上外袍随之滑下一个角。
戚子坤立马拽住外袍,在魏婕身体僵硬的一刹那,他主动接过外袍,抚平衣皱,像是做过无数遍的这样动作般,流畅的站到魏婕身后,伺候她穿衣。
魏婕木然的,跟着戚子坤行云流水的动作,把手臂伸入衣袖,她像是个不用动的金贵木偶,只需要乖乖站着,体会着戚子坤的贴心。
魏婕身为公主,早已习惯被人伺候。但在这天雄寨中,没了贴心的侍女跟随,身边只有一群糙暗卫,魏婕这几日一直素面朝天,偶尔还需要看顾重伤的青五。
所以突然被戚子坤如此贴心的照料……魏婕竟有点受宠若惊,她颇为莫名地上下扫视戚子坤。
前世的戚子坤从宫里头出来,因为手脚麻利,为人贴心,才被调到魏婕的府上。
魏婕前世习惯了戚子坤无微不至的照料。
但重活一世,戚子坤从未进宫,并未学会那些伺候人的细致活,给她绑个衣带都笨手笨脚,怎么现在又能如此熟练自然的伺候起她……
魏婕静默抬眸,凝视着少年沐浴在白光下的侧颜,他正垂着一排纤长而上翘的乌睫,微低着头,为她系着衣带。
伺候她,可不是幕僚的活。
那是面首该做的。
戚子坤为魏婕穿好衣裳,走到她身后,抚上她柔顺似绸缎的墨丝——
魏婕受到刺激般猛得向前走上一步,细长的眉蹙起,声音拔高:“别碰我!”
——他太奇怪了。
戚子坤修长如润玉的手半抬,看到魏婕躲避的动作时,他手腕一僵,慢慢放下手:“抱歉,殿下,我无意冒犯。”
魏婕当然知道他只是想要帮她束发!
但是为什么,她明明已经满足他的请求,他却如此反常,主动凑到她跟前!
“不用你伺候。”魏婕从桌上拿起发带,用手为梳,迅速简单的束起发丝:“你做好你该做的便好。”
说着,她扯扯唇角,语调凌厉,将少年欲意言说的话堵在口中:“我既已经满足了你的要求,你也不必再跟我惺惺作态的献殷勤!”
魏婕阴阳怪气,语气很重,若是脸皮薄的人,怕是会脸色涨红,立刻甩袖离去。
但戚子坤的神情没有一丝变换,仍然温温和和,魏婕一番话撞上他温和似水的包容态度,反倒更显得她咄咄逼人。
魏婕:“……”她眼不见心为静,扭头便想往门口走。
刚一转身,便看到门口,站着两个人。
谢仅青两腮鼓起,努力憋着笑,而孟占生的神态依然如春柳般淡雅,只是看向她和戚子坤的目光里带了几分古怪。
……方才她与戚子坤的交流,都被看了去。
魏婕僵直着,面颊刷一下涌上红,她美眸微睁,猫儿似的圆眼嗔怒的看向给谢仅青二人开门的青五——
青五木着一张冰雪美人面,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但她敏锐察觉到魏婕目光里的怨念,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了事。她垂下头,双膝一屈,刚想跪地——
魏婕:“你别跪!”
青五立刻站直身形。
“你好生歇着去吧。”魏婕绷着脸,又向谢仅青说道:“莫要看我的热闹。”
谢仅青打趣道:“哪有,我们都懂,都懂,是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她猛得抻了一下孟占生的衣袖。
孟占生君子谦谦,从容儒雅,面对尴尬场面,只是弯弯唇,并不戏言为难魏婕。
此时的魏婕,无比感谢孟占生的好气度,她顺势道:“寨主,我们今日便会下山。依照昨日商议的,我的侍从青四留在天雄寨,若有需求,尽可指示他。”
魏婕昨日与谢仅青达成共盟。
魏婕提供钱财与药材,供养谢仅青的人马,助谢仅青攻下龙虎寨。
对于谢仅青而言,这是一个对她百利无害的盟约,她的主要人马都是从旧部带出来的兵,个个英勇善战,而她与龙虎寨早晚要拼个你死我活,眼下她缺的正是粮草。
她没有理由不答应。
但谢仅青想不通这个约定,对魏婕有什么好处。
魏婕只道:“龙虎寨与我有私仇。”
谢仅青不清楚一个山寨,竟能得罪上天家公主。
但她不用纠结这些个事。
她只需要借助魏婕的力量,攻下难啃的龙虎寨,慢慢壮大她的势力。
对于魏婕,她现在有财力,却无人可用,她必须铲除龙虎寨这个心腹大患,为此,与谢仅青合作,对于她而言,同样是利。
谢仅青现在找魏婕,不是对昨日的商议有疑问,而是——
“魏姑娘,你此行回京都,带着石头可好?”
戚子坤掀起眼皮,看向那玉树兰芝,气度儒雅,如山涧一缕清风般的青年。
谢仅青:“你将他带到京都,给他随意安排个住处,便不用你操什么心了,他医术绝对的好,肯定比得上那群太医院里的太医!”
魏婕听明白了:“孟大夫想入太医院?”
孟占生躬身作揖:“家父原本任职太医院,因一些事故,辞官回乡,我师承于他……”
“可以。”魏婕利落答应。
孟占生张了张口,像是对魏婕答应之快感到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