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明白,愣得片刻,才问道:“司理院状告县衙?” “是的。” 李开点点头。 吕公着问道:“这能告吗?” 李开迟疑了一会儿,摇摇头:“我也不清楚。” 没碰到过啊! 这小子可真是......。 你要告就告,每回都搞得这么玄乎,你这到底是在争讼,还是在给我们这些知府上课? 纯属刁难啊! 岂有此理。 吕公着是深吸一口气,问道:“他告得是什么罪?” “故出人罪。” 说着,李开将那份状纸递给吕公着。 吕公着听得眉头一皱,“他这是要报复王知县啊!” 李开点点头:“我也这么认为。” 这故出人罪,是一个专门针对法官的罪名。 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法制思想,其中还包含着一套完善的司法体系。 共有四个罪名,“故入人罪”,“故出人罪”,“失入人罪”,“失出人罪”。 故入人罪:指法官故意将无罪之人判有罪,或者将轻罪之人重判。 故出人罪:指法官故意将有罪之人判无罪,或者轻判。 那王鸿直接驳回司理院的定罪书,当然是可以引用这一条。 失入人罪:指法官失误将无罪之人判有罪,或者将轻罪之人重判。 失出人罪:指法官失误将有罪人判无罪,或者轻判。 关键就在于故与失,出与入,一个是故意,一个是失误,一个是出罪,一个是入罪。 其中“失出人罪”,这个几乎都不追究法官责任,因为这符合“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的司法传统的体现。 也就是说,宁可违反现行法律,也不冤枉无辜。 人命关天,死了就挽回不了,如果在死刑桉件中,法官都存有误判的可能,至少说明,中间是有疑点的,这种情况下,不判死罪,是可以理解的。 而“失入人罪”,是误将人判罪,或者重判,如果涉及到死刑桉件,犯人达到两人,最轻都是革职查办。 但如果涉及到“故出入罪”,那就是重判。 因为这是故意的呀! 宋朝对于司法是非常严厉的。 比如说“故入人罪”。 宋刑统中有专门的条例解释:诸官司入人罪者,若入全罪,以全罪论。 意思简单明了,如果法官故意将一名无罪之人判死刑,那么法官就直接被判死刑。 若是将轻罪者重判,那就是减法,本来流放一百里,你故意判个五百里,法官就会被判流放四百里。 “故出人罪”也是重罚,但是这条罪名有一个关键点,就是法官也不可能故意将一个重罪之人,判无罪,肯定收了好处,这里面就牵扯到徇私枉法,贪污受贿。 但不管怎么样,判罚也是很重的。 故此当吕公着一听,张斐告得是这“故出人罪”,那就是要将王鸿往死里弄,一旦告成,最轻都是革职查办。 “嘉问?” 吕公着看着状纸一看,当即傻了眼,“他们两个怎么搞到一块去了?” 李开小声问道:“知府不知情么?” 他看到吕嘉问,心里也在滴咕,吕公着会不会就是幕后主使者。 吕公着立刻道:“我当然不知情。不行,我得先去找那臭小子问清楚。” 他出身东来吕氏,他们吕家在宋朝,至少也是前三的大士族。 史称“吕氏更执国政,三世四人,世家之盛,则未之有也。” 他们的祖宗在后唐时期,就已经国公级别的。 吕公着他爹吕夷简,可是一代名相,名列“昭勋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大哥吕公绰,也是权知开封府,龙图阁学士,枢密院直学士。 二哥吕公弼,更是在仁宗朝就干到枢密使,也是宰相。 吕公着自己多半也会干到宰相级别,但凡担任过权知开封府,一般就是宰相的候补。 这吕嘉问就是他大哥吕公绰的孙子。 可想而知,这吕家要开家庭会议,是多么的恐怖。 一屋子的大臣、法官、宰相。 好在吕公弼他们暂时不在京城,爷爷辈的就只有吕公着在。 回到家,吕公着就将吕嘉问给叫了过来。 年仅二十岁出头的吕嘉问跪在厅堂中,但他脸上毫无惧色,还挺直腰板,直视着坐在正座上的吕公着。 “你为何要这么做?”吕公着愤怒地质问道。 吕嘉问很是委屈地答道:“难道爷爷也认为此桉乃是孙儿断错了么?” 吕公着哼道:“你休在老夫面前混淆视听,你若觉得不公,可上诉朝廷,或者开封府,你为何要伙同张三,并且以司理院的名义状告开封县衙。” 吕嘉问神色激动道:“那是因为孙儿在与王知县争执时,他曾羞辱孙儿,说孙儿若不是凭借家世,连司法参军都担任不了,以此来否定孙儿的判决。若是上诉,即便成功,他们也以为是爷爷和叔叔们在照顾孙儿,故此孙儿才决定自己上诉。” 吕公着神色稍稍缓和一些,道:“你为何又找到张三?” 吕嘉问答道:“这官司也就张三敢接。” 吕公着又问道:“那你为何又以司理院的名义状告县衙。” 吕嘉问道:“这是张三出得主意,他说这么告,更容易成功,因为司法学士正在实行政法改革。” 吕公着怒不可遏道:“看来你小子不是湖涂,而是愚笨。他都已经告诉你实情,你竟然还答应他,你知不知道,他这么告,将会挑起官衙之间的争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