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 韩绛是真的不相信。 为什么之前要那么计算户等,不就是因为那些东西都很好查,一眼就能够看见,家家户户都有,这国家没钱的时候,就能够多要一点。 当然,宅子、田地、车马也都好查,但问题是,大多数百姓可都没有这些。 根据张斐说法,查他们就得查收入。 可收入这东西,真心不是那么好调查。 “这不可能。” 韩绛摇摇头,“比如说,这码头上的劳力,他们是搬一天算一天钱,又无契约凭证,这怎么去查?” “这我也不清楚,税务司方面也没有与我交代。但是...。”张斐话锋一转,又道:“但人家都跑去码头搬东西,估计也没啥钱交税。” 韩绛神情一滞,又道:“我也只是打个比方,这百姓的收入是不好查的。” 张斐道:“如果要调查一个人,还是很快就能够查到的,毕竟这收入终究是要从别人手中赚钱,偌大的一个税务司,是不可能查不到,如果户等合理,我相信百姓也不会冒这风险。” 韩绛紧锁眉头,又偏头看向王安石。 王安石一时也没有什么头绪,这个自主申报,真的是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 如果根据收入算的话,然后平摊,最终会不会集中在官户、富户的头上? 他当然也想多收这些人的税,在他眼中国家财政才是第一位的,但是如果收得太多,那革新派也会倒戈的。 如果没有人支持他变法,赵顼也是压不住的。 这左思右想后,王安石道:“子华,反正目前还是在统计,等算出来再商量吧。” 韩绛点点头,他现在也只能点头。 其实他有权力否决的,自主申报,这他管不着,因为这是税务司的职权,但是统计的方法,不应该是税务司收了算,而应该是司农寺,这是属于政令。 但事已至此,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他要突然叫停的话,他就得担这责任。 “你先出去吧!” 韩绛向张斐沉眉言道。 “是,下官告退。” 张斐拱手一礼,便转身出得门去。 司马光也站起身来,拱手道:“子华,介甫,我家还有点事,也先告辞了。” 韩绛起身拱手回得一礼。 司马光走后,韩绛就向王安石道:“介甫,如此计法,一定会引起不少人的不满,这反而不利于新法的推行。” 王安石叹了口气:“这我也想到了,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当初我不过是想借警署来整顿...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明儿肯定会有不少人问咱们,这到底是怎么个算法,我们先好生安抚他们,表示这只是统计,不会要针对谁。” 韩绛点点头:“也只能如此。” 可说着,他又道:“但是这么个计法,再加上警署那边的支出,这钱我估计很难少得了啊!” 王安石紧锁眉头:“那臭小子虽然看上去有些莽撞,但若从结果来看,他一直都把握住分寸,他应该不会想一个方法出来,使得我进退维谷。” ...... “臭小子!” 那边司马光出得门去,就追上张斐,“你这是在害介甫啊!那些权贵,一看你这么个算法,摆明就是针对他们的,他们肯定会极力阻止王介甫,甚至之前许多支持王介甫的官员,可能都会变卦。” 张斐笑问道:“司马学士怎为王学士操起心来?” “这不是你小子算计好的吗?” 司马光哼道:“你这计法,不但与王介甫的新政息息相关,也与司法改革息息相关,要是稍有不慎,我们都会栽进去的。” 张斐道:“司马学士请放心,最终出来的结果,不会让他们感到肉疼的,但肯定也会有人对此感到不满,挑战一下税务司。但这也是司法改革的一环,如果司法改革对于这些权贵毫无作用,那意义又是什么?” 司马光沉吟少许,点点头:“这我当然清楚,但是你别做过头了。” 张斐点点头道:“我知道。” 如果换成是别人,不管是司马光,还是王安石,都会叫停的,因为政治从来就不是道理,政治的本质还是利益。 这要是将人都给得罪了,谁来都不好使。 王安石虽然将官户拉进来,但也还是保证官户只交一半,饶是如此,都引起许多人的反对,如果说官户直接从免税户变成重税户,那不管是革新派,还是保守派,都会受不了这种反差的。 这就是在玩火。 但是根据以前张斐的事迹来看,他又不是那种莽夫,他是很有分寸的,基于这一点,司马光、王安石都觉得先等等看。 毕竟现在也只是计税,定税权还是在他们手里。 结果也正如他们所料。 仅仅第二日,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官员们,都开始抱怨起来。 你王安石骗人。 你的文章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们官员缴纳得叫助役税,那些要服役的百姓,才是缴纳免役税。 基于这一点,故此助役税是要减半的。 这么算,本就不合理,法律规定我们不要服役,你却让我们交钱。 如今你这么一个算法,大量的百姓将不用缴税,那么雇役的费用,就会平摊在少部分人头上,别说那些二三等户承担不起,我们这些当官也承受不起啊! 王安石早就料到,只能跟他们解释,目前只是统计,你们的指责是毫无凭据,完全就是臆想,谁告诉你们,这种计税法,百姓就不用交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