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酒楼里推杯换盏高谈阔论,可是那刺耳的话还是真真切切地传到了隔壁雅间。
隔着一道木墙,还有镂空格纹小窗上的纱帘,这些话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
谢宁夹着一尾虾正要往嘴巴里送,却倏然呆住,那尾虾直直掉落在桌上,形成一片不深不浅的油渍。
她抬头去看对面的人,他正在慢条斯理地吃饭,面无表情,亦是没有影响手中的动作,仿佛没有听到。
谢宁尴尬垂眸,只觉得脸颊至耳畔发起热来。
大梁富庶开放,女子地位极高,可同男子一样入朝为官披挂上阵,亦可夜间留恋坊市饮酒品茗,甚至象姑馆、南院等地也颇受欢迎。
虽如此,可此等私密之事叫人拿出来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话题的中心还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还是颇为尴尬和丢脸的。
上午文宝斋中他对她的训诫字字句句又浮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谢宁如坐针毡,顿时没了食欲。
然隔壁谈兴正浓,越说越起劲,还夹杂着肆意放纵的笑声,一句一句如惊涛骇浪般拍过来,打的谢宁仿佛沙滩上晒太阳的寄居蟹,想不听也不行,想逃却逃不掉,薄汗微出。
听那话音一时半刻怕是没完没了,谢宁挺直了身子,掖了掖嘴角笑道,“老师可吃好了?我们能走了吧。”
檀清让抬眸正撞上对面如小鹿般清泠泠的眼眸,面若桃花,眼波流转,他看出了她的窘迫,却视而不见,沉声道,“没有。”
他继续认真地吃饭,全然不顾她的难堪,慢声道,“公主殿下吃饭太快了,于形象于玉体皆不利。”
谢宁:……
“如今殿下知道自己名声在外了吧,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亡羊补牢未为晚也。”他又一次看向她,慢条斯理道,“不过,以公主殿下如此豁达洒脱的性子,竟也在乎这些吗?”
他放下碗筷,掖了掖嘴角,又抬手去盛了一碗饭。
谢宁:……
果然听着别人的八卦就是下饭。
“老师说得没错,我是该改一改毛病了。”谢宁被他的话激起了几分好胜心,机敏的眼神掠过他的面颊,重新拿起筷箸,“流言蜚语我自是不在乎的,只是……不想让老师听见。”
“倒是说了句实话。”他嘴角微微弯起,“是怕我日后拿着这个教训你;还是担心在我面前露了怯,面子上挂不住?”
他生生将这桩事掰开了揉碎了摊到她面前,逼着她直面。
谢宁非但不怵,竟连方才的三分窘迫都荡然无存,坦然道,“都不是。”
她又夹了一尾虾放入碗中,“我手里没有老师的把柄,却让老师先拿住了我的把柄,觉得不公平。”
檀清让一滞,竟没想到她的思路如此别具一格。
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凡事都要同大人讲究平等,分出个公平胜负。
“那恐怕殿下要失望了,臣并无这些可叫人说嘴的阴私八卦。”他淡淡地回她,“真是抱……”
然话音未落,隔壁的一句话石破天惊,生生掐断了他的自鸣得意。
“估计公主殿下会去参加丞相母亲的寿宴,到时候一睹芳容岂不美哉。”
“说起丞相,这回还真是奇怪,一向低调这次竟然大操大办宴席,事出反常,必定有诈。”
檀清让:……
“麻烦老师帮我多装一碗米饭。”谢宁笑眯眯地将空了的碗递给檀清让,“我陪老师慢慢吃,不着急,要注意仪态。”
檀清让不冷不热地瞅了她一眼,接过她手里的小碗,然隔壁传来的语调却比方才更加兴奋且踊跃。
“你说会不会是陛下出征,太子年幼,相爷想趁着这个机会疯狂拉拢群臣,顺便敛财?”
“不是没有可能,丞相大权在握,趁着这个机会再添一把火,巩固自己的位置,日后……”
“下面的话不必明说了,我倒是听说丞相年逾二十五尚未婚娶,说不定定下婚期双喜临门呢。”
“不会不会,你不知道啊,丞相别说未曾婚娶,甚至连个通房都没有,这把年纪了不经人事,恐怕是有隐疾,是以才将所有注意力放在朝政上面,以寻求心理上的平衡。”
“隐疾?什么隐疾?”
……
谢宁:……
果然还是男人懂得男人啊。
檀清让:……
懂个屁。
“不论如何,这也是丞相第一次宴请,据说不仅文武群臣可去,就连普通秀才儒生都被邀请,只要携带礼物和祝福都可以入宴。”
“你们去不去?”
“我是要去的,去见识一番公主的美貌,顺便同丞相自我介绍,说不定日后飞黄腾达在此一举。”
……
天底下最尴尬的饭局莫过于,当场听到自己的八卦。
“老师。”谢宁看着檀清让,中断了隔壁的闲话,“你……”
“我并无隐疾。”
檀清让突兀地打断了谢宁的话,一张脸肃得仿佛无法消融的冰雪,又冷又硬。
“噢。”谢宁眨了眨眼,继续道,“那,我可以参加寿宴吗?”
檀清让收回眸光重新落在她的脸上,一张小脸真诚得很,丝毫看不出半分幸灾乐祸的模样,她当真是会演戏的。
“可以,规矩是要带礼物。”他垂眸继续吃饭,却有些食不知味。
“好。”谢宁很开心,“学生一定珍贵的厚礼。”
她埋头吃饭,这下平衡了,心满意足。
天色渐暗,豆大的雨点打在窗牖上,噼啪作响,遮盖了隔壁那群人热烈的声音。
谢宁安静吃饭却冷不防听到他问,“围猎场上太子为何受伤?”
错愕惊讶,她抬起头看着他,那人面无表情一双深邃的黑眸一瞬不错地盯着她,眼神中水光潺潺充满探究。
而这句话在谢宁听来却如阳光明媚午后的一记闷雷,“咔嚓”一声直崩脑门子,来得猝不及防。
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受伤?”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