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结婚的念头——在一个资源无比倾斜于另一性别的社会中,通过法律方式确认亲密关系,只为了活成被规训的女性形象,对于有留学贷款要还,有远大理想要圆,还有老母亲老父亲要赡养的郝千里来说,并不是一个逻辑的选择。
对听见这种话还是会心动的现象,郝千里自我评价为——“鬼迷心窍跳火坑,异想天开做大梦”。
然后郝千里就听安吉瑞讲到了他刚买的拉风摩托车的试驾体验。
只见此人眉飞色舞地大叫道:“真的爽飞!等你们有男朋友了,让他带着,也能体会下哈。”
这句话又引爆了直播间的弹幕,下方一片片的“求带”开始刷屏。
郝千里也再次被晃了下神。
和直播间大部分女性一样,听见这样一句话,她脑海里第一时间联想到的场景,不是坐在某个面目模糊不知是帅是丑的男友身后,而是环抱着身穿做旧皮夹克的安吉瑞精瘦的腰身,头贴着他宽阔的背部,在狂风呼啸中,却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的画面。
郝千里突然觉得,安吉瑞像个有点坏心的小孩,把一块肥瘦均匀的猪五花,明晃晃地用筷子吊在了一排小奶狗面前,然后给它们说,只能看,不能吃。
那个在高考时仗义执言的男神形象,随着她的不断脑补,如今连最后一块正直的牌匾也摇摇欲坠。
郝千里还无法控制地多想了一层:为什么女性只能被男朋友带着骑车?难道D级驾照和就业一样也存在歧视吗?没有啊,不存在啊,明明一天就能考过啊……那为什么安吉瑞脱口而出就是“也能有机会”?意思是没有男朋友就没有机会了?
郝千里一通分析后,感觉高中三年里亲手塑起的神像泥身,瞬间土崩瓦解。
等到她彻底回过神来,突然觉得四周很安静,这才发现原来直播已经结束了。
聊天框里弹出了安吉瑞的新消息:“好的!我下播了,咱们电话说吗?”
郝千里洗了个手,回了句好。
微信电话打过来,却是视频通话。安吉瑞带着和直播家人们吹牛的热情余温,喜笑颜开地对着郝千里说:“新年快乐!好久不见!”
郝千里此时看到安吉瑞那张元气满满的脸,已经很难掀起涟漪,反而突然有点愤慨——凭什么同样应试教育,我拼死拼活未必能出人头地,熬走青春熬出白头,你小子却快乐十二年顺利专科,毕业了继续年轻貌美,最后竟然还赚得比老娘多啊?!
这么一想,郝千里就从一开始文字回复时的活泼客气,变成了语调上的疏离客套,“哈哈,哪有,高中也没怎么见过大明星。”
安吉瑞不愧是从高中开始浸淫于言情小说的男人,心细如发,一听就察觉到了郝千里这丝微妙的不悦。
他嘴一瘪,嘴角勾出了个略带嘲讽的弧度,拖长语调说,“啊——郝同学——还在记仇高考的事啊?”
这下着实把郝千里给整不会了。
她对高考的印象就是安吉瑞几分钟前还屹立不倒的光辉形象,是和“记仇”二字八杆子打不着的少女情愫。
她脸上被自己武装的坚冰瞬间融化,一时空白的表情上显出了少见的呆滞。
安吉瑞看了却真的笑了出来,嘴角咧开到能看到他二十颗白牙的程度:“哈哈哈哈哈哈哈!逗你呢!”下一秒他就说起了方言,“啷个撒子都信嘛!学霸不该聪明点迈?”
郝千里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能呵呵干笑两声,然后生硬地把话题转到了正事上,被安吉瑞带着也说起了好久不用的乡音:“是勒个样子,我们班哩班主任撒子要求都没说,还要麻烦你讲一哈。”
安吉瑞见她正经起来,也不再嬉皮笑脸。他条分缕析地讲了宣讲的时间和方式,不到一分钟就交代完毕,仿佛之前在直播间动作夸张语气搞笑的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第二人格安吉拉魔鬼。
郝千里听完感觉没什么特别的——线上会议和学校礼堂屏幕连接,两个人加起来一小时时间,分别从就业和深造两方面讲讲自己的经验,帮助高三的同学们做好未来规划。
但安吉瑞说完还补了一句自己的猜想,“我感觉学校勒个安排哈,斗是让你教成绩好的怎么填志愿,然后让我给成绩撇的放宽心。”
郝千里当导师心腹(大患)多年的狗腿警钟立即敲响,脱口而出:“没有没有,安老师太客气了!都上电视的人了,还愿意抽时间和我这种‘平民’一起给学校当义工!真是不忘初心哦。”
安吉瑞听完嘴又瘪了起来。
在微信视频因为手机电量告罄而断掉的最后一秒,郝千里听见安吉瑞嘟囔了两个字:
“假打。”
窗外忽然下起了太阳雨,温带海洋性气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