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姬颜都在试着分解空明散的成分,了解的越深入,心里越是惊颤,这东西简直就是被毒物堆垒而成,若她猜想没错,这些毒物起先都是用一个载体孕育,时机到了之后,再研制成这物,因此此药的难解之点就在于这载体,只是这载体姬颜尚且还不知道具体是何物。
药房里的药材越用越少,除去一部分可在药馆子买到之外,个别不易保存的药材姬颜只好自己上山去采了。
采完药下山,一天未过,正值晡时,日头正烈不烈,马车一路过来只觉被一堆吱呀乱语塞聋了耳朵,早上出门时,马车上尚且只有一人嘴不消停,然而现在,里外夹击,简直就像有一万个某人,一个个同时开口,七嘴八舌,逞凶斗狠个不停。
“闭嘴。”姬颜忍无可忍,外面的管不了,里面这个还是可以的。
自与这楼主接触多了后,姬颜越发怀疑,这人若不是武功强悍,恐怕早就被人杀了千回万回。
正说到自己目睹一青楼女子被人摔死后,鲜血淌了满地,然而那流血的额尖却一眼就让他入了迷的桥段的人立刻噤了声,看向姬颜的眼神有些不满:“颜儿,我这不是怕你无聊,再说,你就不想知道这青楼女子后续如何了。”
“我并不想知道,楼主且也歇歇口。”大白天的,谁要听你胡编乱造的讲鬼故事。
冬雪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这一路看足了戏瘾,她家小姐虽不寡言,偶尔还毒舌,但是终究也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不知为何一与这楼主在一起,性情就也越发活泼起来,姬颜闻声瞪了她一眼,冬雪连忙认错,只是嘴边的笑意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一只手扯了扯姬颜的袖子,姬颜顺着这只手看向人:“......。”
见她不说话那只手又扯了两下。
姬颜:“......。”什么毛病。
盛清锦见她还是不说话,另一只手作了个封口的动作,继而又做了个拉开的动作。
姬颜心想:哦,我刚才时让他闭嘴来着,不过这人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姬颜:“如果不是非说不可的话,我其实也不是很想听。”
盛清锦颇为高深的点点头:非说不可。
姬颜:“......说吧。”
“我饿了。”
姬颜下意识地看向他的肚子:“这就是你的非说不可。”
“话可以一日不说,饭不可一日不吃。”
盛清锦收回还拉着姬颜衣袖的手,一本正经的看着她,嘴角挂着习惯性的笑,只是这人颇没有自知之明,不知这笑搭配此时这张脸,莫名像是一只二哈,满脸憨态可掬。
姬颜抬手遮掩了一下上翘的唇角,清咳一声后才道:“是姬颜怠慢不周了,实在是对不住,此地离姬将军府还有不短的距离,不如就在此地寻一处酒楼果腹。”
马车让小厮牵到后面马房,姬颜等人上了一家酒楼,两女一男,本该是显眼的组合,却因为三人精妙的乔装泯然于众人矣,在外人看来,或许只是三个面色普通,好不容易进城见世面的土包子,但若不看面相,其实还是能从细微习惯看出不同。
说来,也得亏了这易容的宝贝。
出门时,原本只戴着纱帘遮住脸的主仆二人被一人拦住,这人长得其貌不扬,看起来似是个乡间莽汉,一副掉进人群里都记不住的脸,穿得也是一身粗布麻衫,姬颜以为是刺客,正要叫人,就被这人开口时熟悉的语调吸引,认出了是谁后,只觉无语至极,当这人有什么异装怪癖。
盛清锦说出要与二人出门的来意后,拿出两张人皮以作诚意,姬颜看了看他那张脸,丑是丑了点,却是比纱帘精巧得多,毕竟纱帘风一吹,既易露馅了还不方便行动,越看越满意,让人做出不打扰自己采药的口头保证后,就同意了。
两人戴上后,照了照镜子,都是满脸雀斑,肤色蜡黄,面含菜色的农妇形象,只是姬颜的那张年纪较小,冬雪则偏大一些,神似一对乡里姐妹花。虽然也丑,但好在五官正常,不至于脸歪嘴斜,反而引人注意。
姬颜挑了个大堂一角靠着窗户的座位,这儿望过去正对着横流的泗水河,连山依着明水,景色宜人。
盛清锦倒是无所谓坐包间还是在外面,在二人面前坐定,拿起杯子先倒了一杯茶,浅嘬一口,不满的皱了皱眉,评价道:“这茶,困觉时来上一杯,倒是能提神。”
盛清锦点评完这杯茶,放在一旁便不再碰,朗声唤道:“小二,点菜,先上一壶千日酿来再,再来四五个招牌菜。”
姬颜默默也倒了一杯茶,盛清锦看着她的动作,特别期待的想看到她接下来出糗后脸上的劈裂的表情,这小丫头年纪不大,惯会装模作样,不说话时一副冷冷清清,生人莫近的模样,说话时又格外直言毒语,一本正经的忽悠,时常把人噎得上不去下不来。
每当这时,他就尤其想出言逗弄逗弄她,见姬颜喝了一口,面色不变的咽了下去,盛清锦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又有些疑惑的重新倒了一杯,入口:“......。”
姬颜忍不住勾唇一笑,发出短促的声响,有种得逞的恶劣感,咂咂嘴,把口中的苦味散了散,等后者闻声抬起头时,又是一副正经摸样。
让人整天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打不过,还不能还之点什么。
近墨者黑啊。
酒上来了,盛情锦迫不及待地满上了一杯,深饮一口,浓香醇和,刹那间就把口中的苦涩盖过,不禁半眯着眼睛笑道:“好酒。”
姬颜看着他这副样子,不知为什么,回顾两人相识以来,她觉得盛清锦有时给人一种分裂感,就如同现在似孩童得到糖果的满意表情,与杀人时戾气冲天的样子,仿若是一个极端。
盛清锦的这两种变换,从他遮住上半张脸唯露出的那双眼睛里上极易区分,大多时候,他面上都是舒展的,连嘴上带翘的幅度都显示出他的愉悦心情,只觉似乎就像话本子里戏耍人间的逍遥公子,无拘无束,潇洒肆意,眼里的笑也是真的。然而在兴来客栈莫名其妙的失控,还有在药脉地宫里杀人时的暴虐,则更接近于江湖上那个杀人如麻的楼主。
同一个人,真的会有如此大的不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