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她指尖，隔着衣香鬓影的人群看见凉亭中央坐着的陈夫人。
这位闻名已久的陈夫人盘着整齐的发髻，身形瘦削表情淡漠，穿着一件淡金色的大袖旗袍，手持细长的银色香勺，正从罐中取着香粉。
罗爱雅悄声对许倾说，“她最爱穿这种颜色的衣服，你知道为什么吗？”
许倾也悄声问道，“有什么寓意么？”
“当然有啊。”罗爱雅表情变得讽刺，“这可是接近龙袍的颜色呐。”
“啊？”许倾本来觉得有些荒谬，又瞥见周遭无数杏黄色的轻纱帷幔，不知怎的后背有些发凉。
“你看，肖舒灵在那里。”
罗爱雅指了指凉亭左侧的方向，许倾看过去，发现肖舒灵今晚穿着格外素净，一件月白色长裙，没有化妆，连首饰都没有带。
肖舒灵一向都是穿红戴粉的，今天怎么不打扮了？
许倾心里觉得奇怪，忽听见前面响起一阵清脆乐声，是有专人在对岸的溪水边演奏，这边隔着帷幕看不清楚，只有影影绰绰的韵味油然而生。
随着陈夫人点起第一炉香，盛会拉开帷幕，众位夫人纷纷拿起精致香具，轻风徐来，淡雅幽微的烟气缭绕在夜空，混着悠扬古朴的曲调，意境高华清绝。
许倾手忙脚乱的跟着人家学，罗爱雅也装样子，眼睛不住的去瞟隔壁桌的夫人，一不留神把香粉扑洒了一桌子，呛的她打了两个喷嚏。
“这什么玩意儿啊难闻死了！跟死了三天的臭虫发酵混了香水马尿一样……”罗爱雅小声抱怨。
“叫獭香粉。”许倾看了看罐子上的标签，“味道确实有点怪。”
还有沉水香、苏木香、蜜藤陀……
“就这破东西还整出门道了。”罗爱雅拍了拍身上的香灰，“据说今晚有七个评裁，要把大家混出来的香挨个品评，看烟气儿，按照冷暖浓淡品鉴，还要取名……”
“还要品评？”
许倾一听有点慌，抖抖索索的舀出各种香粉，拿出给兜兜做菜汤的架势一顿乱搅。
“她们能品出个啥，闻上十几次鼻子就瞎了，全都在乱编。”罗爱雅翻了个白眼，“随便糊弄就行，等下看完戏咱们就跑。”
“好！”
七点的时候品香大会进入了评香阶段，许倾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各种各样的的香味，越闻越顶的头疼，简直要晕了。
罗爱雅直接把抽纸团了两个球塞鼻孔里，“嫂子，你也赶紧塞两个吧。”
“不，不了吧。”许倾觉得还能忍。
“你还是听我的……”罗爱雅刚说了一句，忽然发现陈夫人走到了肖舒灵旁边，激动的抓着许倾的肩膀，“开始了开始了！”
“噢噢。”许倾赶紧往那边瞧。
所有人的眼睛也都集中在肖舒灵身上。
一周前越家的满月宴，陈家公子带了肖舒灵出席，当时就引起了极大的轰动，肖陈两家的绯闻议论沸腾。
但谁不清楚陈夫人挑剔至极，首京当地有家世的年轻姑娘全都看不上，又怎么会满意外头的肖舒灵？
此次品香大会明面上大家是体会风雅，其实都是来凑热闹的。
陈夫人要的就是这些凑热闹的人，此时她面带微笑，表情亲和的说道，“肖小姐，听说你在插花品香之道上很有造诣，我能否请教一下？”
“不敢当。”肖舒灵做出惶恐模样，“陈夫人请讲。”
“我对香道的评鉴一直都强调品格。”陈夫人刻意提高了声音，“一个人调出的香能反映出她的喜好跟品格，肖小姐，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肖舒灵察觉到她话中的险恶用意，面上依然维持着笑容，“您说得对。”
陈夫人眼中神色倨傲，微微俯身，闻了闻肖舒灵调制的香粉，惊讶出声，“肖小姐的香怎么闻着这么腥臭骚气，难道是什么狐狸香粉？”
她话音落下后，庭院里鸦雀无声，刻意又浓稠的冷寂气氛叫人窒息。
在场所有人都清楚的听见了陈夫人的话。
这两句话极为厉害，也极为难听，肖舒灵竟笑着回道，“陈夫人说笑了，哪有什么狐狸香粉，我用的是您提供的香粉呢。”
“是么？”陈夫人慢慢说道，“好好的香粉碰见肖小姐怎么就变得这么难闻呢？难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肖舒灵听后脸色苍白，沉默下去。
陈夫人眼神冰冷，“也许肖小姐是一时失手才调错了香呢？不如你再重新调一次？”
说罢陈夫人抬手把香粉扬在了肖舒灵脸上。
众人低呼起来，庭院里嗡嗡的议论声逐渐扩大，像暴风巨浪直冲天际。
罗爱雅捂着鼻子幸灾乐祸，“这老妖婆真够狠，这下肖舒灵可丢尽脸了。”
许倾不知为何并不高兴，心中总有些隐隐的异样感。
肖舒灵今天……似乎太平静了。
这时肖梦蝶从外头快步走进来，看见肖舒灵脸上身上都是香粉，心疼的上前给她擦拭，“舒灵，你没事吧？”
“妈，我没事。”肖舒灵轻轻说道，眼中两行清泪瞬间落下，楚楚可怜，“你不要怪陈夫人，是我调的香太差了。”
“肖夫人。”陈夫人看见肖梦蝶冷笑了一声，“快把你女儿带回去吧，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肖梦蝶气的发抖，“陈夫人，我女儿从未得罪过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明明是你儿子对她……”
“妈！别说了！”肖舒灵哭着恳求，“你别说了，咱们走吧！”
她素颜雪肤，神色憔悴，哭起来梨花带雨惹人心疼，周围的夫人们逐渐露出不忍神色。
肖梦蝶美眸含泪，“走什么走，咱们……”
“呕——”肖舒灵突然弯下腰去干呕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