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认为是声轻呼罢了。可习武之人耳力并非寻常,这话还是吸引一双锦靴停留到坑洞边。
察觉上方的注视,许黎猝不及防,抬头对上来人视线。
……
是个比她大两三岁的少年,只是他戴着面具,看不出神情,阴雨下瞧着冷冰冰的,似乎只是好奇来看一眼,此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挣扎,没有要伸手搭救的意思。
“阁下留步,”许黎来不及斟酌字句,只能将所有有用的筹码都和盘托出,牙齿打架道:“我父亲是当今右相,阁下救了我,相府的人定会感激不尽。”
听起来诱惑似乎不够大,许黎绞尽脑汁回想,平时书里看的那些逃命天涯的亡命之徒都想要什么。
“钱财金银,娇妻美眷,还是阁下有什么仇恨或者心愿未了?我一定竭尽全力……”
“相府千金,”少年打断她的话,咀嚼这四个字,瞧着不为所动,倒是饶有兴致反问她:“怎么会沦落到此番荒郊野岭。”
此行回昭都的路途奔波两日,又加上方才大雨出逃,新换上的竹青织锦襦裙粘上不少泥点,梳好的发髻松散了一边,碎发打湿贴在少女脸颊旁,更不用提早就花掉的妆容。
眉心小红痕成了小脸上唯一的颜色,横看竖看也没有千金闺秀的大家风范。
少年视线似乎落在她眉间。
“不是昭都城里的那位。”许黎手臂要抓不住,可心底升腾起的的求生欲不肯随着雨丝凋零,哪怕说出口自己都深知希望渺茫。
“你听说过另一个许二小姐吗?”
话音落地,那根枝蔓比她先要撑不住,啪地断裂开。
仿佛无端伸出一只大手捏紧了心脏,许黎闭紧了眼睛,却没有想象中的失重感传来。
倏忽间,有人勾住她的腰身,足尖踩着坑壁借力一点,不过须臾重新回到了地面,随即松开了手。
死里逃生,许黎像是刚从水里打捞出来,双腿发软,没了依附,虚虚靠在地面上喘息起来。
也不知道是刚才提的哪个条件打动了他,不幸是万般的不幸,还好原主有个爹能拼,不然今天小命就交代在这了。
墨色越发浓重,携裹云浪翻滚要吞噬山河,一道闪电雷鸣划过,短暂照亮这一方天地。
眼前少年身形颀长挺拔,身着一袭黑色劲装,衣袍翻卷,乌黑的发丝飞扬,被随意绑了根鸦青色发带高束成马尾,左手护腕慵懒地搭在剑鞘之间,指节修长,正漫不经心敲击着剑柄上镶嵌的宝石,整个人像是要和雨夜融为一体。
唯见嘴唇殷红,目如寒星,点漆似墨,许黎约摸着是杀手都顾忌身份,其余都被罩在了那半块同面颊严丝合缝贴在一起的银质面具后。
血迹蜿蜒,空气中散发浓重血腥气,两人站立之地尤为深重。
少年瞥了发抖的许黎一眼,解开身上的披风丢给她。披风宽大,兜帽罩了许黎满脸,姑且遮住了她死里逃生的狼狈和惶恐不安。
朔风大作,火把快被雨水浇灭了,此处几步远的距离处映着两三点火光,正是来寻人的陈管事一行人。
刘嬷嬷一眼就看到了站不稳的人儿,身形瞧着和许二颇为相似,眉头皱起正要张口询问,猝不及防听到身后随行的伙计惊恐大叫起来。
平白多生波折,刘嬷嬷忙着完成大夫人交代的任务,没由来的吵闹惹得她尤为不悦,举起火折子循着伙计目光细细看去。
只见几人歪歪斜斜躺在路旁,三米处那人脖子上有一道极长的疤痕,鲜血源源流淌出来,人更是没了动静——已经死透了。
雨丝倾斜,随着风钻进人衣领处,刘嬷嬷后知后觉脖子一凉,忙往后退,一脚踩进水坑里——雨掺杂着血迹汇聚在坑洼处,转瞬染脏了陈管事的鞋袜。
大雨逐渐冲刷净血气,沾到的血痕黏腻,心思慌乱间,几人六神无主地抬眼往上瞅,才注意到一旁被忽略的黑衣人。
月夜下的少年下颌锋利,眼仁乌沉发亮,眸子无波无澜,淡淡扫过他们几人,神情和看那几具尸首没什么差别,薄唇轻启,吐出几个字:“不想死就滚。”
夜黑风高,如遇阎罗,陈管事哪里还有管事的样子,腿软瘫倒在地,刘嬷嬷不忘拽住陈管事胳膊,几人连滚带爬逃也似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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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住风停,遥挂天边一新月,如同刚被濯洗过,星稀蝉鸣接踵而至。
头顶树木光影斑驳,没什么他用的趁手的东西,慕星阑不经意地捏着剑柄拨弄火堆,零星火点映衬到他那块面具上,明明灭灭。
许黎坐在一块干净的大石头上,小口小口饮着水壶里的水,除了干柴噼里啪啦在灼烧和聒噪的虫叫,两人之间如一滩死水般沉默。
自己有求于人在先,怕归怕,再怎么说也算见过世面的人,许黎停止像系统一样不作为的躺尸举动,咳嗽几声清清喉咙,率先打破僵局。
“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不知道张口时是哪里来的怂胆,等人真的将视线转移过来时,她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这位杀手前辈暴起拔剑,命丧其下。
人爱躺平,至少要先有命躺平。
她所求不多,活着时康健无恙,温饱无虞,就是上天在赐予恩泽了。
留得小命在,不怕没福享。
“你是许二。”慕星阑没有回答,直截了当问道:“那为什么逃相府的人?”
许黎心绪未定,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不怪他人好奇,世人都言右相府邸许家小姐花容月貌,姝色无双,鲜少有人知道还有位也是嫡出的许二小姐,也就是原主。
好好的千金小姐被送来这僻壤之地也许另有原由,但是,那位远在庙堂的右相许大人,心真的是偏到天涯海角去了。
“呃,阁下有所不知,清官难断家务事。”许黎归还水壶,抚平披风上的褶皱,慕星阑双手环绕在胸前,示意她放地上,靠后斜倚一棵古树,示意她往下讲。
既然他刚才选择出手搭救,想来是要上她这条贼船?呸,不是,许黎顿了顿,不经意往下瞄了一眼,看到了那人蹀躞带上挂着的燕纹腰牌。
许黎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