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忽起。
柳静姝朝人潮涌动的方向看去。目光一凛,扭头看向身边的沈牧仪。
“是丁裕震?!”
沈牧仪握上腰间的刀,眼睛紧盯丁裕震的动作:“原来我们早在来时,就见过他了。”
柳静姝这才注意到脚边的羃篱,一些细枝末节的场景忽然跑了出来。
来时……是那个哑巴!
怪不得,他当时的动作那么怪异!
镇子中心已经聚集了好些人,摘了羃篱的丁裕震站在人圈中央,手拿着一柄剑。
“各位!”他猛吸一口气,大喊,“听我说!”
人群朝他看去,目光中皆带着看傻子似的戏谑。
“古来以忠孝为和,不忠不孝者有罪!为人处世又讲道义,不睦不义者亦有罪!”
旁人有不屑者“吁”了他一声:“你到底要说什么?弄出这般大动静,难道只是为了讲这些大道理给我们听?”
丁裕震提了剑,缓缓上扬。那圈人被吓了一跳,自发朝后退了一步。
他视若无睹,继续着自己的话:“我想说——我!丁裕震!生来就是一个十恶不赦之人!我不忠不孝不睦不义,抛妻弃子丧尽天良!”
那剑一寸寸靠近他的脖颈。
“我这一生做尽了恶事,又不想枉死鬼来索我的命!反正也活够了,我就自觉些,自己将这条狗命还给老天!”
深巷内,沈牧仪轻声嘱咐:“你在这,我去拦他。”
柳静姝连忙点头。
余光看见剑刃已经抵上了丁裕震的脖子,忙推了沈牧仪一把:“你快去。”
便在此时,剑刃划开了他的喉。
沈牧仪立马飞身上空,却看见不知从哪冒出来了个人,快他一步,用一石子打下了丁裕震自刎的剑。
立身于空的沈牧仪追随那颗石子看去,便看见了那个一计金蝉脱壳的男人。
“康贾晖?”
很明显,巷子里的柳静姝也被这个忽然出现的人弄得一头雾水,抬头与空中的沈牧仪对视一眼,两人皆从目光中看出了意思:先按兵不动。
沈牧仪找了一处屋檐,伏身于上。
高处总能看见不少旁人看不见的东西,比如此刻,沈牧仪就明明白白看见不远处,有一队人正在往这赶来。
“镇抚司?”
——钟万仇没注意到檐上有人看着他过来。
只看见镇子中心的动静,双眸微闪了下,侧头同身后人嘱咐道:“慢点过去。”
“是。”
“还有,大人。”身后那人汇报道,“从江家出来的那群流寇,已经安顿好了。”
钟万仇点过头,目光紧盯着镇子中心的这场闹剧。
康贾晖的石子虽打掉了丁裕震的剑,却没打掉他自刎的心。
他根本没管石子是谁抛来的,立马蹲下去摸剑,身边劈头盖脸罩来一层阴影。下一秒,来人的脚就将剑踢远了。
丁裕震恶狠狠仰脸,一字一顿低吼:“你干什么!”
却在见到来人脸时,恍如见到恶鬼复生那般大骇。周遭寒气忽生,凉飕飕的。
“你居然没死?”
康贾晖根本不回应他的话,一把揪起他的领子,将丁裕震从地上拽了起来。
俯身凑近他,低声道:“我知道,你妻儿的位置。”
丁裕震浑身一凛,又惊又惧。
嘴打着颤:“你……放屁!”
“不信?”康贾晖冷笑,“孤萤山,济沧峰半腰,桃花树后,三间茅屋。”
听他这般准确讲述出位置,丁裕震忽然如一条被丢于沙地上的鱼,浑身无力,脚一软,听凭安置般。
了无生气地说:“究竟要如何,才肯放过他们。”
“跟我去芦国,你的妻儿还有保全性命的机会。”
丁裕震面浮犹豫:“定会有暗厂的人来要我的命。”
康贾晖像是听到了笑话,余光看见钟万仇他们越来越近的步伐,威胁道:“难道你觉得现在这样,你的计划还能如愿以偿?”
“死在他们面前,保全你的妻儿?”
他劫持着丁裕震一步步挪向另一边:“我劝你别天真。”
“芦国不止我一个人。”
人群随着他们的动作挪动,这场自刎未遂的戏看得正起劲,不知谁从中喊了一句:“有官来了!”
众人一顿,朝声来处看去。
只见钟万仇冷着脸,挥手下了指令:“追!”
他给够了时间,再拖拉下去,可就说不过去了。
齐步奔去的兵一下冲散了看戏的人。混乱间,康贾晖挟着丁裕震跑向深山处。
檐上的沈牧仪纵身而下,回到柳静姝身旁。
柳静姝躲得太远,有些事儿根本没看见,只在最后看见了追上去的那群人,问道:“那我们……?”
却听身边人道:“我们,有令牌。”
令牌?那令牌真能唬得住这群人?毕竟他们这两张脸,根本没在镇抚司的案卷里出现过。
沈牧仪摁下她心中的忧虑:“放心,没事的。”
说着拉上她手,跟在钟万仇身后:“我们先跟上。”
忱安镇外。
这一路狂奔,全靠康贾晖一己之力拖着丁裕震,不过兜兜转转,竟不慎跑到了一处断头路。
康贾晖一望四处,在葱郁的木叶间,发现了一处生机——有个大坑!
他回头,身后这群人穷追不舍,再犹豫一秒都有被追上的可能。于是他不再多想,拿脚踢开盖着大坑的叶子。
“康贾晖,你干什么?”
“别吵!”他一把钳住丁裕震的脖子,将人拽着一同跳进这个坑里,“怕死?怕死还装英雄在那拿剑送命?”
随即耳旁呼啸声传来。
康贾晖闭上眼,嘴角却是露出了一抹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这个坑不知是何人留下的,约有一家两层楼的小客栈那般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