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美好的绚烂?
桌上那副画由沈牧仪之手润色,逐渐明动起来,他执着笔,摇摇头:“小姑娘,不要去深究故事的结局,不论好坏,他们的过程才是最值得我们为之惊恸的。”
他吹了一口纸上的墨,让其快些变干。
“侠女不愿让君王一直囚于皇城这座牢笼,她想让君王看到宫外的烟花,但既是王朝末年,自是事事都透着残缺。”
君王一直在想办法挽救这个王朝,那时局势看上去稍有缓和,两人便偷了闲,来到了磐石关这。
而这会儿,侠女和君王早已成了亲,他们作寻常夫妻状,正巧撞上了磐石关的山花节。
比起前几年的灾害频发,那年的安稳看起来倒像有些异常。
可普通的人们怎么可能知道?
磐石关的人们过着山花节,那时还没有岁明山头看烟花的这个习俗。
岁明山头一览众山小,侠女便挑了此处,她觉得若是在这放烟花,不论在哪都能看到。
而君王趁此机会,想要看看真实的人间百态又是如何。
晚间他受侠女之邀上了岁明山山头,却在途中碰见了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书生志在为官济世,但真实情况,便是他现在就连自己都救不了。
他的亲人子女早在灾害中一一死去,只余下书生与一只狗。
而狗前不久还被流石砸断了腿,书生上山想寻草药,但却在山里迷了路,若非碰见君王,或许书生的命也要被这黑夜吞食走了。
君王给了他一袋银子,又给他指了路,两人一个上山一个下山,却不知书生将此恩情牢记在了心里。
“那场烟花如侠女所想,绽了个满天星,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书生将烟花的故事润色了几番。”
沈牧仪用手轻扣了几下桌面,将柳静姝从故事里拉了出来,他的画已经完成,提笔准备在上面落款。
柳静姝敏锐察觉到他有些紧张的样子,不知道他这会儿又在紧张什么。
便听他道:“书生虽穷困,却对朝野之事有些灵通,他大概能揣测出自己恩人的身份,在他传播开去的故事里,君王是一个富家公子。富家公子爱上了江湖侠女,约定在山头看烟花。”
手下笔走龙蛇,“夏青雷”三个字时隔八年,再次出现在他的手下。
字迹一如折扇上那般张狂。
风微微吹动桌上的纸角,薄薄的纸响了几声,柳静姝眸光一紧:“你……?”
那把白折扇正静静地放在一边,八年来她都保管得好好的。
在这几天里,沈牧仪同冯岑一起处理了剩下的事,还加急送了军报至遥安,告诉远在遥安的萧吟他们做了什么决策。
他别扭的样子与孤萤山时无异,但终归长了些年纪,会些掩饰功夫,握拳抵在嘴边,清咳一声。
“小姑娘,故事讲完了,我能不能用这个故事,来换你的原谅?”
他将那副画推到柳静姝的面前:“八年前那把折扇换了你原谅我不告知真名,八年后的这幅画,能不能换来你原谅我早就认出了你,却迟迟不告诉。”
腕上玉镯,桌边折扇,面前丹青,柳静姝的目光在这三样东西上来回,她拿不定沈牧仪突然就告诉了她这个事是为何。
只不停地看看这,又看看那。
“夏青雷……”她轻念道。
“是我。”
“沈……牧仪。”她又叫到。
“我在。”
柳静姝反而气笑了一下,从没见过他这般样子,这般的……厚脸皮。
她拿上折扇,重重打了一下他的手:“不行,不原谅。”
说完起身准备离开,实则不过是赶快站起来掩饰自己的慌张。
他怎么能这样,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就像一只乖乖的大狗狗一样对自己万般讨好地笑。
这要是耳根子稍微软点,指不定就原谅了。
沈牧仪赶忙站起来去拉人,柳静姝动作很快,已经拿上伞了,他连忙握住伞端。
“我错了,对不起,不该认出你这么久还没跟你说。”他又道歉到。
柳静姝神色躲闪,她这会儿脑子里乱得很,不知怎么想的,想到了江挽楼和池霁,于是慌忙找借口道:“小将军,没几天我就要离开磐石关了,不如等下回遇见你,我再同你讲原谅还是不原谅。“
她觉得自己这会儿,倒有些近乡情怯的意味。
看出来她的不自在,沈牧仪放开了伞端:“你几时走?”
“明日。”她满嘴胡扯。
“准备去哪?”
“槿国吧。”
却见沈牧仪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反倒退开几步:“好。”
嗯?好?柳静姝诧异看去,见他真没打算多做纠缠,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好就好。”她嘟囔了句,打开伞,离开了这间小竹屋。
望着她逐渐远去的身影,沈牧仪垂眸看自己的鞋底,心中斥责着自己:看吧,不早点老老实实坦白的下场就是这样,沈牧仪啊沈牧仪,你活该。
他其实没将剩下的故事讲完。
在书生的推动下,君王和侠女的烟花会,渐渐成了磐石关男女泄露情意的一种途径。
但一对两对单独上山未免露骨,这儿的人们心照不宣的做了一个决定,上山看烟花吧,就当是照顾年轻人的那点儿心思。
孤萤一别后,他就明白自己早喜欢着这个鬼灵精,骗着她作下约定,不过是为了偷偷满足自己的小心思,哪怕小姑娘其实并不知道这个意思。
小径上的人影在渐渐远去。他去收拢了那副画。
明日,再去哄哄吧,大不了再厚着脸皮,求她让自己一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