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生意?”他再眯着眼往他们身后看了眼,“哦,你们是路过孤萤山了吧?”
他的一语道破让三人诧异地对看了眼,柳静姝道:“对的,老伯伯怎么看出来的?”
老人将扁担一扛,摇头叹道:“哎小姑娘,莫说我没提醒你们,浔栖近来可不太平。”
他指着孤萤山的方向:“你们是不是在山脚碰见流寇了?”
三人点头。
那天他们刚过涣椽江,正巧到了孤萤山脚下。
柳静姝自小在这长大,孤萤山的一草一木都载着她这些年来的回忆,离去三年乍见旧景,难免生出些微感慨,于是她提议在这稍作休整,反正到了孤萤山,槿国便不远了。
赶路也不急于这一时,沈、池二人自是没有任何意见,他们将马栓在一边。
那时离太阳下山还有好一段时间,光景正好,沈牧仪随处走了走,便看见了当年的小亭子,他朝柳静姝招招手,小姑娘一蹦一跳朝他走来。
他邀她重游故地,就去当年捉鱼摸虾的那个池塘。
哪料池霁听了一耳朵,满脸八卦地追问他们是哪个池塘,什么当年?
他们哪肯说?随便编了个理由就把池霁甩开了。
到了太阳下了山才回来,反应过来的池霁早就气得不行,在烤鱼时,偷偷将两人衣服打了个结,想着等会儿还能嘲笑他们。
过了乞巧节,月老还肯下凡来给你们结红丝,小神棍,你这姻缘不错啊?
哪料精心编的话还没说出口,流寇便从他们身后一拥而上。
怎么说这里也还有个将军,沈牧仪早听到了细碎的动静,同柳静姝悄悄说了待会儿跑到树后头去躲着,这儿他来摆平。
那群贪财的流寇一上来,两个人就朝不同的方向用力,但池霁那结打得死死的,一下就给两个人拉了回来。
他们本来靠着一棵树坐着,这一拉扯,都直直撞上了那棵树,撞出了两个对称的大包。
想到这,柳静姝摸着头上的包,又幽怨地瞪了眼池霁。
你就这样捉弄我,还想着我帮你去哄江挽楼?
接收到她的眼神,池霁忙打哈哈挪开目光,问老人道:“这同浔栖又有什么关系?”
“浔栖偏远,原本在槿国也只是一个不出名的小县,但是谁说小县没有能人?”老人话带自豪,说着说着佝偻的背看上去也直挺了几分,“早十来年,这儿就出了一个大官,他一路做官做到了渭城,成了皇城里辅导幼帝的那位帝师。”
池霁的眉毛皱了起来,帝师?
“老伯,若我没记错的话,槿国的帝师似乎姓江?”
老人眼睛一亮:“对,姓江,名游景,正是我们浔栖的人。”
“江伯父……”他脱口而出,感到话有不妥,连忙改口道,“这位帝师怎么了?”
老人不但眼神不好,就连耳朵有时候也不灵光,完全没听见那句“江伯父”,他自顾自要继续说下去。
要说到这位帝师后来怎么了,老人刚自豪着挺起来的背又一下弯了下去。
可惜道:“不知在渭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年前他回到了浔栖,起初我们只是以为,他是想念浔栖了,所以才回来,没想到后来渭城派了镇抚司的人来,一下将江家人封在江宅,派兵看守。说是,‘帝师意欲谋反’。”
“帝师意欲谋反?”柳静姝难以置信地复述。
没提及江游景这个名字前,若说槿国帝师,她可能还并不清楚这位的为人,但,这是江游景啊,在漳阳结交江挽楼时,他们有过照面,只观其面相,她便能肯定江游景是那种刚正不阿的朝臣。
谋反?这种罪名按在他头上,要让柳静姝相信,除非跟柳静姝说,她这些年学的卜算之术都是狗屁。
但最不能接受的人,并不是她。
她偷偷去看池霁的脸色,这吊儿郎当的人脸色绷得紧紧的,垂在身侧的拳头握了起来,吐出来的字无一不在透着他难以平复的心绪。
“老伯伯,那帝师的女儿呢?”
老人诧异地看他一眼,眼神就像在说:这年轻人莫非是个傻子?
他再度摇头叹道:“你想什么呢?孤萤山脚下的那些流寇,就是一年前查封江宅时,镇抚司从里头赶出去的江宅奴仆。里头全是走投无路的人,他们本来就是因为生活困难,才被江老爷收留在府上卖力气的。”
“这些人都被赶出去了,江老爷的女儿,你觉得会是什么结果?”
自古谋反者罪无可赦,亲者连罪同诛。江游景什么下场,江挽楼就是什么下场。
池霁脸色惨白,他踉跄一步,那个不离身的酒壶差点就要摔落,被眼疾手快的沈牧仪伸手扶住。
他问:“那……帝师,如今如何?”
老人叹气:“死是还没死,早说了,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如今江家人还被关在江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