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内心还在生气,也没有在英子婶婆的葬礼上说句不行。
自从苏圣强结婚以后,大家还是第一次看到苏圣强的老婆林淑芳,她画着浓艳的妆容,涂着艳丽的口红,穿着白底黑尖的貉子毛皮草大衣,手臂上挎着LV最新款的水晶皮透明限量手提玳瑁包,戴着一幅大墨镜,像是谁家的二姨太太。
林淑芳走进卧室倒腾许久,将身上的金银首饰全卸下来,换上粗糙的亚麻丧服,怀里抱着儿子来到院子里,跪在英子婶婆的灵柩前披麻戴孝,哭得死去活来的,嘴里不停喊着“我亲爱的母亲,我的好母亲你怎么就这样走了。”
林淑芳的哭声俨然盖过旁边的诵经人,对比起跪在一旁,没掉一滴眼泪,没哭一声,只是安安静静烧纸钱的苏亦花,不知道的人都会以为林淑芳才是英子婶婆的亲生女儿。她几次哭到快要昏厥时,都被其他几个来帮忙的亲戚架起扶到屋里坐着。
苏塔第一次看到泽永堂,是英子婶婆出殡那天早上。
法事办完,诵经人让其子女跟在棺椁后面送行,苏圣强抱着英子婶婆的遗像,泽永堂举着幡子,走在最前面。
泽永堂穿着丧服,丧服下是一身黑色的西装革履,白色衬衫下挺着一个啤酒肚,圆润的脸庞轮廓,带着金丝框眼镜,梳着大背头,35岁的年龄俨然一幅老干部的模样。除了肤色也是白皙红润之外,样貌和泽御一点也不像。
苏塔站在人群中,悄悄地看着泽御。
泽御被苏亦花牵着,跟在棺椁后面,他长大了不少,变瘦了,也长高了。他和苏塔一样,没有哭,没有明白死亡到底是什么。他只知道,外婆去当星星了,妈妈好几天没有笑了,因为妈妈没有妈妈了。
泽永堂带着苏圣强随着灵车出发去火葬场,院子里除了人们走来走去干活、收拾东西制造出来的响声外,没有再出现哭天喊地的声音了。屋里屋外弥漫着香和蜡烛燃烧的气味。灵车消失在街头之后,苏亦花回到院子里帮忙收拾,可最终还是绷不住情绪,她手里拿着母亲自己编的新扫帚,一个人躲在院子的角落里偷偷哭泣。
大家都看到了,心照不宣,没有人过去安慰。
守灵的那两天,苏亦花太过于平静的情绪让大家都担心,害怕她憋出个什么病来;看到她落泪的瞬间,大家不约而同,故意避开那个角落,好让苏亦花待在那里哭个痛快。
就在大家都以为林淑芳或许没有想象中认为的那么坏心肠,还有的称赞她哭丧哭得很尽孝时,只见她迅速褪去丧服,重新穿上自己的漂亮皮草,抱着孩子坐在桌子前磕起瓜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妇人们见状,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嚼舌根。
傍晚时分,泽永堂和苏圣强才赶回来,英子婶婆被葬在新城的墓园里,与他的丈夫苏民伯左右相伴。永远的,再也不会在这个家见到她了。
泽御整天跟在苏亦花的身后,苏亦花去哪,他就跟着去哪,他从来,没有见过妈妈这样难过。亲朋好友陆续离开这个家,整个院子霎时间变得冷清。苏亦花双眼红肿,眼球里布满血丝。手里的活没停下来过,忙前忙后给家里人做饭吃。弟妹借着要照顾小孩,没有腾出过一只手帮忙做饭,她也没有介意过,她只想着用忙起来让自己没空闲伤心。
苏圣强出奇地在泽永堂跟前低头哈腰,事事顺从他。
没有人在这个时候吵架,却又各怀心事。
满是灰尘的家,在一夜之间被打扫干净,又在一顿热闹的哭喊声中变成凄凉的空荡荡。
在英子婶婆被安葬的第二天,这个家的大门就被永远紧闭,再也没有人来过。
而苏圣强在离开的前一天晚上还不忘收刮家里的一切,翻翻找找值钱的东西。
他在英子婶婆的被褥下找到一叠发黄的信件,都是英子婶婆年轻时跟丈夫苏民伯的家书。那个时候的年轻人都选择下南洋赚钱,英子婶婆的老公也不例外,火同村里的其他年轻男子,一同当了“南阳客”。在外整整数十年,回来的次数不到5次,英子婶婆在这十年里独立抚养两个小孩。随着大陆的发展过□□速,南洋的发展实力渐渐变得不如大陆,苏民伯一行人才回到大陆来,一家团聚。但是造化弄人,回来新城不到一年的时间,苏民伯在建筑工地做工时,工地塌方,被活埋了。那天整个工地上的人都在营救,可因为没有先进的救援技术,没能在第一时间找到位置,挖到人时,苏民伯已经断气了,整个人四肢僵硬,面色紫青。在场的人,无一不心痛,那年,苏民伯不过才三十二岁。
英子婶婆是童养媳,十岁左右就来到新城,跟苏民伯一起生活了二十一年,除去下南洋的那十年,也不过才十一年不到。
阿公总是说,他们那个年代的年轻人,像牛一样。从来不会抬头看天,每天醒来就只看着土地,拼命耕种。
英子婶婆一生清贫,丈夫死了后,公婆拿着工地给的赔偿金投奔小儿子去了。留她独自抚养两个小孩,从来没有置办过一件像样的首饰,唯一的一对金耳环是结婚时,苏民伯买的定情信物,耳环没有任何花纹修饰,单单一个素圈,还不足一克重,从结婚当天戴到死去,在遗体火化前被苏圣强取下来放进口袋了。
苏亦花听到小孩的哭声,出来看时,见到侄子大冷天穿着单衣躺在地上哭,听到弟弟弟妹两人正在母亲的房间里翻东西,顿时觉得他们就像瘾君子一样在家里的角角落落寻找精神寄托,她的内心毫无波澜,抱起地上哭闹的小孩,温柔地哄着。
苏圣强没想到自己的母亲是如此贫穷,他以为自己的姐姐嫁了个小官,多少会给母亲些许存款,母亲应该是有点私房钱的才对。可是无论怎么翻找,都没有在家里看到一件像样的物品,存折里也只有那可怜的一千八百三十五块零五毛,已经存放好几年。从日期上看来,最后存进去的那一千块钱,还是苏圣强结婚后的第二天准备去江城前,背着林淑芳偷偷给英子婶婆的,在那之后存折就没有更新过任何存取信息了。
他有那么一瞬间,意识混沌了,盯着手上的存折本,仿佛回到结婚当天,母亲坐在床榻前,昏暗的灯光下,英子婶婆欣慰地拉着他的手告诉他,他长大了,能扛起这个家了。可下一秒,林淑芳的责怪声让他回归到现实里,目光闪烁,他把存折偷偷藏在口袋里,转念去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