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城市医院。
白色为底的过道上灯光惨白,四周充斥着浓烈的消毒水味道。
岑霁站在VIP病房的阳台上点燃一支烟,抬眼看了看手上的腕表。
晚上八点,距离他给姜燃发去最后一条消息已经一个多小时,然而手机还是空白一片。
也就是说,这么久的时间里,姜燃没有给过他任何消息。
岑霁拨通了姜燃的电话,语音信箱却告诉他“对方已关机”。
说不出为什么,岑霁总觉得不安。于是,等温宜珊的经纪人过来后,他便开车前往姜父的别墅。
开门的阿姨看到岑霁先是一怔,而后只吞吞吐吐地告诉他,姜燃早在一小时前就离开了。
阿姨的表情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匆匆关上了门。
车里,岑霁先给休斯太太打了电话。如果姜燃早已离开,按路程来算,她这个时候或许已经回了诗雅。
“对不起先生,”电话那头传来休斯太太的声音,“姜小姐并没有回来过,也没有给家里打电话。”
“好的,知道了。”
电话挂断,车厢里静谧一片。
窗外的雨还没有停,落在起雾的挡风玻璃上,无端给人的心情蒙上一层阴翳。
岑霁思忖片刻,踩下油门。
*
秀水巷。
冷雨簌簌,石板街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水洼,青石被洗的油亮,映出来来往往的车和零零星星的人。
一辆出租车滑出转角,在巷口停下。
“嘀!”
计价器数字归零,司机用冷漠懒散的声音念到,“79,微信还是支付宝?”
“现金。”姜燃看了眼自己湿答答的手机,伸手往包里去拿钱夹。
因为别墅偏远,又遇到通勤高峰和降雨。姜燃一路从山腰走下来,才看到一辆空车。坐上去的时候,她从头到脚都已经在滴水。
司机似乎对她不满,蹙眉看了她一眼,但什么都没说,还是搭她到了目的地。
司机探身接过她递来的一百块,眼神落在她坐着那边的座位,眉头皱得更紧,语气不善地问,“小姑娘,你这身上这么多水,把我座位都弄湿了,下个客人还怎么坐?”
姜燃刚下车,听他这么说,又慌忙去包里拿纸。结果纸包也被浸湿,她只捞了一手的水。
“啧!”司机明显有些不耐烦,叹气道:“算了算了,别弄了。这钱我也不找了,就当你赔我的清理费吧。”
说完就要升上车窗。
“喀!”
一声脆响吓了司机一跳。
他侧头,看到姜燃用自己的手包卡住了玻璃。车窗升上去一半,不动了。
“那你等一下,我去拿纸帮你擦。”
姜燃冷着脸,一副较劲又认真的模样,看得司机瞬间有些窝火。
他烦躁地摁了几下喇叭,扯着嗓子吼到,“现在下雨正是生意好,耽误的时间怎么算?”
姜燃不管,脾气上来也不肯罢休。
司机懒得跟她计较,油门一轰就要走。
但包还卡在车窗上,姜燃又不肯松手,踉跄地被拽着小跑几步,然而脚下一滑,整个人都不受控地往前扑去。
“唔!”
姜燃叫了一声,忽觉腰间一紧,一只精壮的手臂从后面搂住了她。
耳边传来金属包链断裂的声音。
随后,那只卡在车窗上的手提包滚进出租车,又被人从车窗扔了出来。
“混蛋!”姜燃气急,把手里的链子摔得“哐啷”作响。
视野里,一个穿着衬衣的颀长身影从后面绕过来,俯身帮她捡起了地上的包。
“怎么不回电话?”
岑霁单膝蹲跪,一手抓着姜燃的包,垂眸看她。
四目相对,姜燃很明显的愣了片刻。她没说什么,抽走岑霁手上的包,平静地回了句,“没电了。”
“你可以在你父母那儿等我来接你。”
话音落,岑霁发现姜燃清理提包的手一颤。她似乎深吸了几口气调整情绪,而后才面色冷沉地站了起来。
“是么?”她反问,说话的时候嘴角微挑,眼底却是一片落寞。
冷雨淅沥沥地落,沿着鬓角和碎发汇成涓流,打湿了她好不容易被车内暖气烘烤得微干的外衣。
半晌,岑霁才听到她细弱蚊蚋的声音,“岑先生要忙的事那么多,怎么可能顾得上我。”
“下次找个时间,我请叔叔阿姨……”
“岑霁。”姜燃的声音有点抖,混在周围的雨声里差点听不见了。
岑霁一愣,低头迎上她水汽迷蒙的眼。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她左边脸颊上有一块又红又肿的印记。
“到底出什么事了?”岑霁蹙眉,声音也变得凛冽起来。
他走近两步,伸手想抚一抚姜燃的脸,却被她偏头躲开了。
姜燃低头,用手背蹭了蹭鼻眼,再看向岑霁的时候,语气就变的冷静了许多。
“你和温宜珊在一起么?”
姜燃抽着鼻子,补充道:“我看到你们在机场的新闻了。所以,你们……”
“没有。”
斩钉截铁地回答,岑霁截断了姜燃的话,“我在机场跟她是偶遇,当时的情况,我不可能不管她。”
姜燃垂着眼,“嗯”了一声,听不出欣喜。
她一顿,而后用微微颤抖的声音问,“那我呢?你对我好,也是因为这样的‘不得不’么?”
岑霁被她问得愣在当场。
他从来没想过这样的问题。
为什么对她好?
一开始,是因为习惯。岑家家风严谨,作为继承人,岑霁从小就被教育要待人温和有礼,特别是对待女士。
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的“好”是有标准的,永远都带着份恰到好处的疏离。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疏离在姜燃这里,就像浸了水的墨迹,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地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