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曾原是他作为歌手自设的底线。
那个深冬傍晚,万家团聚的除夕夜,万众瞩目的联欢晚会直播。舞台上话筒未开,他只能在那亮眼灯光下开口自己唱出声来,从而欺骗自己他真的在现场唱着那首歌。
可惜那舞台实在太大,他的声音一开口就被巨大音乐淹没,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晰。而音乐里放出来于万千观众所听到的,是他早就录制好多遍而又被精心修过的完美嗓音。
那是所有艺人每年都梦寐以求的舞台,也是所有艺人都必须于台上不容有失的舞台。当最初得知机会来临时,他曾欣喜若狂。
于是当节目排练时,他甚至都不敢开口与导演提出异议,就只是一路听随他们的要求,进录音棚,录音,看调音师修音调音。
他甚至有一丝庆幸,庆幸那晚会向来都要求假唱——无论是演员还是资深的前辈歌手皆是如此,从无例外。好让他自己就此觉得,这是自己不得已而为之,从而减轻内心的煎熬与愧疚感。
实际上,第一次登上那么重要的舞台,如果真要他现场真唱,他真的不敢保证他不会因为紧张而全无瑕疵。
或许是因他当时真的自己在唱,也或许是因他一直以来唱现场都不曾有什么明显大瑕疵,再或许,是因他这些年一点点积攒下来的强大路人缘。
下台后,他无比紧张忐忑地切了小号,去微博偷偷搜索“沈靖渝 假唱”的实时词条,却连任何踪迹都没有搜到。
几乎所有人都在夸他唱得好听又厉害,没有人觉得他是假唱,无论是路人还是他的粉丝们。或者说是,连讨论他是真唱假唱的话题都无人提及。
他因此略微安了心,庆幸于无人发现从而因此谩骂他。
但随之而来的是他更加强烈的负罪感,像是第一次偷了东西却又未被别人发觉的盗窃犯,在“畏罪潜逃”的每时每刻,内心都在剧烈挣扎。
他只假唱过那一次。
至于其他的卫视晚会、商演活动,他行至哪个舞台,就在舞台上开麦唱好自己的歌,即使是导演并不做真唱要求、即使是同台的其他艺人都在假唱。
他也会在其他事情上去自我判断自我权衡,争取在他可自我掌控的范围内,最大程度保持自己的那份纯粹。
但他却知道,如果明年还有机会再次站上那同样的舞台,他依然只能选择妥协。
或者……找借口放弃那机会。
但他怕是没有那样的勇气。
在许许多多事情上,他都并没有与所有人对抗的勇气。
光鲜亮丽的娱乐圈背后,是太多身不由己的现实无奈。
而他深陷其中凹处,根本无力改变。
他常常会想,那个无数小鱼儿们心上那般喜欢着的美好少年,若转身去细看阳光照耀下的背面,又怎不是个与旁人并无不同的尘俗之人呢。
那无数个纠结自抑的夜晚。
他便只能躲在独自一人的房间角落里,痛苦着备受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