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园子”张青,论开黑店是把好手,开黑店之前,是个剪径的独脚强盗,当强盗之前,是替寺庙打理菜园的菜农,这便是他外号的由来。 “九尾龟”陶宗旺,上梁山前,在黄门山坐第四把交椅,黄门山落草前,乃是光州的正经田户。 梁山一百单八位头领,若说冲锋陷阵,轮不到他两个,若说运筹帷幄,他两个轮不到。 但若说如何种田种菜,这二位才是头牌! 两個被孙二娘点将,也不推辞,上来就是一通说:“哥哥,若要安顿人心,首要便是一个粮字,小弟们有些心得,如今一一相告……” 原来汉末至北宋,小一千年光阴,农业技术却是提高不少。 譬如节省人力畜力的“曲辕犁”,专门用来开荒的“裂刀”、“蒯刀”,快速收割的“扇车”,乃至“耕”“耘”“水”“肥”“种”的精细化耕作理念等等,这些在宋朝平平无奇,若拿去汉末,件件都可称神技。 他二人细细阐述,“玉幡杆”孟康因是造船大匠,画的一笔好图,当即依葫芦画瓢,画出那些器具的构造图,让鲁智深更加了然。 张青又额外教了鲁智深如何种植油菜,以及榨油的本事。 此物在汉朝也有,称为“芸薹”,在凉州一代有少量种植,真正大规模步入中原,要等到唐朝,及至布满南北时,更是到了宋朝。 炒菜何故诞生于宋朝?便是有了铁锅,以及足够食油的缘故。 张青笑道:“这个油菜,若寻商人买到果实,秋天亦能种植。一般南方于二、三月种植,北方于七至九月种植,如今开荒,来不及种粮,恰好先种此物,籽可榨油贩卖,茎叶俱可食用,岂不美哉?” 鲁智深连连点头,他非五谷不识之辈,当初在大相国寺做菜头,也是种过菜的,虽然不算什么好手,既有人肯细致教他,自然能领会无疑。 当下用心都记下了,默念几遍确认无误,却又发愁道:“两位兄弟给的法儿,洒家都记下了,只恨远水解不得近渴也——数万人嚼谷,那涿郡的鸟太守不肯供给,却让我哥哥何处筹措?” 张青双手一摊:“我若说吃人肉,必遭哥哥打死,因此着实无计。” 孙二娘推他道:“胡吣甚么?难道不能劫富济贫么?岂不是我等的看家本领?” 鲁智深连连摇头:“那个是刘备哥哥,却不是宋江哥哥——这些山贼强盗的把戏,再莫说起。” 宣赞、韩韬等军将出身好汉,都把头连点:“是极是极,刘皇叔天下之表,岂肯坏他声名?” 扈三娘低头思索半天,忽把芊芊玉手一拍,娇声道:“啊呀,妹子却是想出个计策,便是当年王安石王相公推行的青苗法……” 话音未落,陶宗旺瓮声瓮气打断她:“那却是个恶法。” 扈三娘摇头道:“法无好坏,唯在人心。那法若有好了,端的经世济民,只是无数恶吏贪官,上下其手,生生做成坏事。我扈家庄未被你等打破前,我父便参照那法,贷钱还谷,只取低息,因此庄户安居乐业……” 她说着说着,似是想起了往事,忽然红了双眼,“哼”的一声,一脚踢翻王矮虎,独自快步回了地煞殿。 鲁智深却是眼神一亮,高叫道:“多谢妹子指点!哈哈哈哈,洒家想出计策了也!” 一时兴奋至极,往起一坐,从床上醒来,却把刘备惊醒:“啊呀,四弟,莫非做了噩梦?” 鲁智深定一定神,才知梦觉,伸手就扯刘备的薄被:“哥哥,还睡什么睡,起来同你议事!“ 关、张鼾声如雷,刘备赤条条被他拖起,鲁智深也不着一丝,兄弟两个到了室外,鲁智深墙角摸一坛酒拍开,寻碗斟满递给刘备,大笑道:“哥哥,那些游民安置,小弟已有定计。” “大哥你看!”鲁智深伸出三根小萝卜一般手指:“土地、耕种、吃食。” 先扳第一个:“本郡土地不缺,只要肯开荒,有的是荒地。若能吸纳流民,多增户口,太守亦喜闻乐见,对不对?” 刘备点头。 涿郡,乃至整个幽州,如今都不缺土地。 汉灵帝以来,武备不修,乌桓、鲜卑入寇不断,侵扰幽、冀、青、徐诸州,仅仅熹平六年(177年),护乌桓校尉夏育便上疏称:“鲜卑寇边,自春以来,三十余发,请征幽州诸郡兵出塞击之。” 然而其议未被采纳,以至于黎庶不堪胡人杀戮,南迁者不断。《汉书·地理志》一笔写着:“上谷至辽东,地广民稀,数被胡寇”。 若按原本历史,要到刘虞上任,安抚异族,才渐渐“罢省屯兵,务广恩信,劝督农桑,开上胡市之利,通渔盐铁之饶,民悦年登,谷石三十,青、徐士庶归虞者百余万口,皆收视温恤,为安立生业,流民皆忘其迁徙”。 鲁智深又扳第二个手指:“再说耕种,小弟胸中,有些妙法,皆是耕种之道。” 便把“九尾龟”、“菜园子”诸般建议细细说出,又找了笔墨,就墙壁上画下那些新式农具,把好处加以说明。 刘备听了大惊,长身而起,拉着鲁智深的手,上下把他打量。 鲁智深好笑道:“小弟又非大娘们儿,哥哥何故如此看我?” 刘备脸上渐渐露出狂喜之色:“什么大娘们儿能有四弟好看?四弟,你通晓军务,为兄已是惊喜莫名,谁知在农桑之道上,竟还有如此建树!罢了,若不是天佑大汉,世上如何会生出你这等奇才?” 鲁智深老脸一红,谦虚道:“哥哥过奖,我不过是梦里听人说的。哥哥,那油菜……就是芸薹,可能弄到种子么?” 刘备重重点头:“四弟放心,我明日便去求见太守,遍寻本郡商家,定要寻到此物。” 鲁智深伸起无名指笑道:“好!那土地、耕种皆已解决,剩下最大的问题,便是如何先把这数万人喂饱。” 刘备目光精亮:“此为最难之事,还请四弟教我。” “借!”鲁智深掷地有声:“借富济贫!” “借——富济贫?”刘备诧异:“却是如何借法?” “哥哥,可知如今坊市,油价若何?”鲁智深憨厚面孔上,忽然浮现一丝精明。 “油价?”刘备眼神一亮,若有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