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海定然还没搞清楚状况。
“不过是,小儿女们凑一块,闲来无事投壶游戏罢了,夫人你太小题大做了。”顾定海的反应着实有些出人意料。
“看来你都已经知道了,那便好了,说话也不必藏着掖着。想必她与那卖食女互称姐妹的事,你也知道。”英氏道。
“那名女子虽出身不高,倒也是正经人,四丫头禁足这么些年了,她想交朋友便随她去吧,毕竟她母亲早逝,难免孤单,多个伴也不算坏事,这不还有知行吗?你大可放心。”顾定海回道。
“正是因为知行成日里与她们混在一处,我才更不放心。他们这个年级尽可谈婚论嫁了,男男女女这样不懂得避嫌,将来若是闹出点事来,该如何收场。”英氏毫不避讳地说出了她那点小心思,想来是怕什么卖食女之类的误了知行的大好前程。
“这一点你大可不必操心,莫说他们之间没什么,若是将来真的有什么,大大方方迎娶进门便是,做个妾以她的身份也不算委屈了。”顾定海不知为何居然开始性情大变。
“妾?那种身份卑贱的卖食女也配给知行做妾?要想进我顾府的门怕是没那么容易。”英氏满眼瞧不上霁月。
“既然提及此事,倒让我想起来另一件事,我看四丫头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着手为她寻一门亲事。这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已经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吏部的赵主监与我同年,一起共事多年,他家二公子与四丫头年龄相仿,性情温和,我看就很合适,两家身份也相当,想来是不成问题的。”
顾定海一席话着实吓到了英氏,她知道这次他是来真的。
“到了适婚年龄不假,但兄姊均未成婚,她若是先出嫁,这于礼不合。”英氏的话看似在理,实则是不希望清颐嫁入官宦之家,在她眼里清颐不过是庶出,庶出便等同于低贱,低贱之人如何能嫁入官宦之家,若侥幸保得性命寻个普通商贾之家嫁了,便已然是天大的福分。
虽说凭她英国公府姑娘的身份,一个吏部主监这样的家世是断入不了她的眼的,可即便她再瞧不上也断不能便宜了清颐,妾就是妾,妾生的女儿绝不可能获得任何一丝翻身的机会,主母之心,狠毒可见一斑。
“礼法不能废,但也须通情理,若是知行、葭儿、芊儿一日不成婚,四丫头便要一直等下去吗。左辅家的姑娘不是也先于公子成婚了吗?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不必再议。”顾定海显然已经打定了主意。
关于清颐的婚事,看似偶然的提议,实则顾定海早已经过了深思熟虑。
记忆被重新拉回到十二年前,晋瑶就瘫软在他的怀里,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他声嘶力竭地唤人去请医者,但整个内堂早已空无一人,他知道晋瑶早已下了必死的决心,提前将所有人清了出去,偌大的内堂此刻就只剩他们两人。
“不用费力气唤人,医仙在世也救不活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晋瑶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没有一丝恐惧,相反却是出奇地平静,脸上甚至还带着些微的笑意。
“晋瑶呵,你这是为何?我从未真心怀疑过你,一切的一切我都早已释怀,我只是……只是……身为一个男人,我撂不下脸面,我只想,想着你能说句……”顾定海从未想过晋瑶会如此倔强地以死明志。
“我的命原本就是你救的,如今不过还给你罢了,你也不必伤怀,这些年你是如何待我的,我心中自有分辨,至于那些事你信也罢,不信也罢,如今都已不那么重要。”晋瑶觉得此刻的自己活得最像自己,这些年入了顾府这深宅,内心没有一刻是轻松的,她本就无意与任何人争斗,却屡屡成为对方的假想敌,她累了,想好好睡一觉,永远都不想再醒来。
“清颐还只是个孩子,你怎么忍心。”顾定海想到了他们之间还有个女儿。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清颐,请你一定好好将她养育成人,你与我们的关系越疏远,清颐就越安全,你越不管不问,清颐才能活得越长久。我的东西你尽可毁去,只是那些书籍还望留给清颐,不求她将来多才多艺,惟愿她知书识礼,将来出了阁也不至于……”晋氏的声音开始有些无力。
“好了,你别说了,一切一切我都会尽数按照你说的去办,一定守护好清颐,绝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顾定海斩钉截铁地说道。
“对不起,又给你出了难题,你是个好人,谢谢你守护我们母女。关于那件事,我希望……”晋瑶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我知道怎么做,你放心吧。”顾定海的坚定让晋瑶终于可以安心地离去。
晋瑶呵,这么些年我一直按照当初对你的承诺,尽力守护好清颐,但孩子现在大了,早已不再是那个我只手就可以保护得了的小女孩了,我必须找一个接下来代替我保护她的人,这个人一定得我亲自来选。
英氏虽未反驳,顾定海却早已看透了她的心思,忍耐了这么多年,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耐,却终换不回英氏一点点的收敛,相反的,正是由于他蛮目地忍耐,几次三番将清颐置于险境,这一次他不会再忍耐,他要主动出击,他要为清颐择一良婿,让她半生无忧地离开顾府,开始一段全新的人生。至于英氏,他暂时还没想好如何跟她摊牌,若是她不再步步紧逼,他会考虑让一切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
不过,这一次英氏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暂且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