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的手紧紧扣着门板上的镂空纹样,指尖泛白。
风卷入,摇动珠帘,冷意暗生,吹散了一丝压抑,灌入一份清明。
电光火石间,楚楚意识到,横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是顺从萧遇,安心做他的笼中鸟雀,苟活几年等着墨显攻入金陵,了结她这短暂的一生。
至于第二条路,很难,她也没有把握一举成功。
不过,总要试试。
楚楚抽了抽鼻子,略想了想记忆中原主以前对萧遇的姿态,低眉顺目柔声道:“臣女听闻金玉阁中的凤梨酥做的不错,殿下是否要尝尝?”
原主六岁时柳姨娘曾逼她亲手做了一道汤羹,然后巴巴儿领着她候在书房外头,等着萧遇下了学便上去献殷勤。
当时的楚楚站在萧遇跟前,深深埋着头,掩盖住眼睛里的不情愿,奶声奶气道:“臣女亲手做了汤羹,殿下是否要尝尝?”
同样的语气,一模一样的姿态,就连萧遇都有些恍惚。
压着楚楚的手不自觉松开,整个人向后抽身隔出一段距离,轻咳一声道:“楚楚想吃,本宫便想吃!”
“那殿下想不想喝鱼羹?这个时候的鱼儿最是鲜美!”
小姑娘巧笑倩兮,却又柔顺恭敬,萧遇心里极为熨帖,没瞧见这只披着羊皮的小狐狸狡猾地往门边儿挪了半寸。
“楚楚想吃什么尽管去要。”
等的就是这句话!楚楚得了令,压住心中狂喜,恭恭敬敬地推开门要吃的去了。
她那满目的感激喜悦,又隐隐含了羞涩之意,唬得萧遇信以为真,只当楚楚把他方才所说悉数听了进去,一时间有些飘飘然,忘了堂外有小厮侍奉,何须她楚楚亲自去点菜?
楚楚慌忙下了台阶,找着了小萝,二话不说就往外走,同时叮嘱迎她进门的小厮道:“劳烦小哥儿一会儿进去说一声,我身子突感不适,先行回府了。”
小厮不知内情,恭敬称是。
金玉阁内,人群混杂,从布衣百姓到世家大族,按照消费水平划分为三个区域。
一楼地字号,一顿饭钱不过几串铜板,在座多是普通百姓。
二楼云字号,来得多半是些小官商,家有余钱,但不多。
刚刚她去的三楼属于天字号,装潢最为豪奢,一顿饭没个十几两银子出不来,招待的自然是身份极为尊贵的客人。
平日里,一楼二楼大多满座,今日见有人从三楼下来,且还是位貌美的小姑娘,众人都屏气凝神不觉多看了两眼。
原本嘈杂吵嚷的厅堂顿时安静下来,故而墨无言那说书的大嗓门儿就格外洪亮。
“堂堂金玉阁少主,竟改头换面做起了红娘?日后太子抱得美人归,你得居首功!”
楚楚顺着声音看去,墨无言的琉璃黄袍在那白衣公子身边儿显得格外扎眼。他正吊儿郎当地摇着折扇,屈臂撑在台子上,看着墨无痕对账。
“是少主谋划了今晚的一切?”一个软乎乎的声音飘来。
“正是——”墨无言说顺了嘴,乍一回头,正对上楚楚铁青的脸,一下子就缩到了墨无痕的后头。
“我——我乱说的——”墨无言尝试着亡羊补牢,“楚三姑娘,我就是个说书的,说的话不当真,不当真……”
墨无痕瞥了他一眼,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八个大字。
楚楚瞪了墨无言一眼,生生把他的话瞪回了肚里头去。
“你在撮合我和太子?”
“不错。”墨无痕神色淡淡,一双凤眸平静无波,不见半点被人抓了现行的羞愧,“身为伴读,助个一臂之力罢了。”
“墨公子未免管得太宽,你凭什么干涉我的事情?”
一想起刚刚在博雅间受的屈辱,楚楚就恨不能把眼前这个罪魁祸首吊起来用鞭子狠狠地抽。
“墨公子昨日救我,今日又害我,算是扯平,我不再计较。还请公子日后莫要插手我的事情,否则……”
楚楚鼓着腮帮子想了一会儿,她能把他怎么样?
一个不得父亲宠爱的庶女和一位有钱有权的富家少爷,他俩就犹如蝼蚁和鹰隼,孰强孰弱一眼便知,她能威胁得了他什么?
不过话虽如此,气势却不能输。
“你若再插手我的事,我就和你拼个鱼死网破!说到做到!”
等了半天等来这么一句话,墨无痕忍不住扑哧一笑,墨无言更是毫无顾忌,笑得直拍桌子。
楚楚深吸一口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走着瞧!
“食篮里头的吃食权当这件披风的谢礼,墨公子慢用。”
墨无痕歪头扫了一眼桌上的食篮和披风,对手下道:“披风拿出去扔了。”
又想起方才楚楚威胁他的话,长这般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威胁他,有那么一口气就横在喉咙眼儿,吐成一句话道:“本公子嫌脏!”
楚楚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儿出来,面儿上非但没有勃然大怒,反而高高翘起嘴角,“小萝,把食篮子提上,咱们回家!”
墨无痕含笑看着她。
“披风您嫌脏,想来臣女亲手做的吃食您更是难以下咽。不如就让臣女拿回去喂了狗,也好过白白糟蹋了这些粮食!”
墨无言躲在后边儿笑不出了。第一次见有人敢直接在这位太岁头上动土,真真儿是嫌命长。
偷偷瞄了一眼墨无痕,见他眉目依旧淡然,瞧不出喜怒,心底更是凉了几分,心里头默默给
这位楚三姑娘烧了三柱高香。
“人都走远了,还看?”墨无痕在他耳边嗤道,“让你准备的东西备好了吗?”
见墨无痕问的严肃,墨无言立马正经起来,恭敬道:“都备好了,只等少主令下便可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