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萱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盛黑子的棋篓。
这不是他第一次走神了。
沈灵萱眼中划过一丝狡黠,嘴角微微勾起,提高音量朝门外大声说:“兰香!上茶!”
李二被这句话从思绪中惊醒,指间蓦地一松,“啪”的一声,手中的黑子砸到桌角,又被坚硬的桌角弹起来,咚咚咚滚到地下。
带着点被打扰的不悦,冷俊的眉眼瞥了她一下,下移到下了一半的棋局。
当下黑子略占上风。
原来又轮到自己了,冷俊变成深邃。
他薄唇微抿,修长的手指落下一枚圆滚滚的棋子,然后弯下腰,找寻那颗掉落到桌下的黑子。
在他找棋子的功夫,兰香端着托盘进来,上完茶又离开。
船舱里又只有他们二人了。
一盘棋断断续续下了快半个时辰,期间,沈灵萱一会喊兰香上茶,一会用棋子敲敲桌面,总算下完了这盘棋。
沈灵萱的最后一枚白子落下,以微弱的优势赢了黑子。
凝视了片刻,李二将黑子扔进去,棋篓里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
他的声音不悲不怒,目光平静。
“技不如人,是在下输了。”
这盘棋他输了。虽有遗憾,但落子无悔。
沈灵萱将棋盘上的白子一颗一颗捡起放到手中。听到他的话,捡棋子的动作一顿,抬头瞧了他一眼,又低下,摇摇头否认,“不是技艺不精,是心有旁骛。”
围棋最忌分心,他频频走神,又怎能赢呢?
李二眸光一闪,没有否认她的说法。刚才他频频走神,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在围棋的世界,弈者走神是对对手的不敬,她竟然不生气。
李二看向她的目光带了审视和认真。
这个小姑娘,好像有点意思。
李二也开始拾棋子,只不过他拾的是黑子。
他换了个话题:“还未谢过府里照顾的恩情。”
沈灵萱闻言抬头看他,乌润澄澈的清眸里十分意外,可转念想想这又在情理之中。他那么聪明,哪里会猜不到呢。
她低下头,继续捡自己的棋子。
“你猜到了?”
“……嗯。”
许多事若要留心便可发现。他是沈重的侍卫,可一应吃穿用度几乎相当于沈府的半个主子。他也曾着意打听过,以往的侍卫可没他这么好的待遇,更别提那身贵重的黛色衣服,仅衣料的花费就不在沈重那件之下。
沈重心有城府,可他忙的是调兵遣将,在这些事上心思有限。唯一可能的人,便是既是主人、又是女子的她了。
白子已经捡完,沈灵萱把手中的白子放回棋篓之中。
棋盘上只剩下乌泱泱的黑子,看得人心生压抑。他的手指穿梭在棋盘之间,一个个地把它们拾起、放下。
她低头注视着那些棋子。
半米长的棋盘之间,这些棋子哪里也去不了,只能乖乖地待在原地。
“你别误会,沈府无收买之心,只是略尽地主绵力罢了。”
说到后面,她的语气越来越低。
他停下了捡棋子的动作,拧眉沉声质问:“你为何觉得我会误会?”
沈府是好意,难道他毫无良心,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在她心中就是这样一个人?
明明还是个比李乐清大不了几岁的小丫头,为何心智这般阴暗沧桑。
他的声音似淬了冰,难得有如此起伏的情绪。他犀利的眼睛注视着她,审视的目光紧紧地锁在她身上。
沈灵萱眼睛转了转,隐去那些不可说的情绪,计上心头,抬头望向他时又是那个活泼的小姑娘。
“因为……怕你跟父亲告状啊!”
“……”
莫名地,李二觉得自己被噎了一下。她分明是在狡辩,偏偏他还没法冲她发作。
刚才明明很低落,现在却又是这副奕奕昂扬的表情。到底哪副才是她的真实的样子。
憋了一肚子气,李二抬腿,到船头吹风去了。
兰香见陶将军出来,似乎脸上有气,不由担心,掀帘进入船舱,看见的却是沈灵萱脸上未收起的笑意。
兰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陶将军好像生气了,小姐为何还笑。”
沈灵萱把余下的黑子收入棋篓之中,冲着他远去的方向轻笑一声,幽幽道:
“不过是输盘棋而已,哪里值得生这么大的气呢。”
原来是输棋了啊,没想到陶将军的胜负欲这么重。兰香如此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