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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想,心里的那种不安感更强烈。鸳鸯刀原是南越国主在战败后进献给大邺的贡品,刀身昂贵不说,雄、雌两刀的刀鞘外侧还都镶嵌着一颗拇指大的红宝石。这样的刀,便是放在大邺皇宫里都数一数二,于民间来说,更是价值连城。危家蒙难后,樊云兴、林况等人带着危怀风离开西陵城,扎根雁山,白手起家,想来处处需要银钱打点,如果必须要卖掉一些家当的话,最先被放弃的多半是那把刀了。
毕竟,对于那时的危怀风而言,刀早已不是什么订婚的信物,而是岑家背信弃义、见死不救的铁证罢了。
念及此,岑雪心情更低落,全然没留神自己的神色早已落在危怀风眼里。
夜色渐黑,院里篝火明亮,众人围坐在火旁,开始分割两头烤熟的羊。孙氏先砍下一条羊腿,装成两盘,叫角天给危怀风、岑雪送去。
危怀风把那盘没用辣椒刷过的羊腿放在岑雪面前,道:“角天说你不吃辣。”
“嗯。”
岑雪应完,心里有点发闷,她不喜欢吃辣,又不是现在才有的习惯,明明小时候两人相处得那样好,为什么他总像是什么都忘了呢?
岑雪捧着那盘羊腿,心念微动后,抬眼朝危怀风看。
危怀风耸眉:“看什么?”
岑雪道:“不用箸吗?”
“吃羊腿用什么箸?”危怀风似想笑。
“那如何吃?”岑雪明知故问。
“用手拿。”危怀风看过来,低声,“或者我喂你。”
“……”岑雪闪开目光,放下手里的一盘羊腿,“大当家帮我切一切吧。”
说着,岑雪从怀里取出一把短刀,刀鞘精美,外侧光芒闪耀,镶嵌着一颗椭圆的红宝石,甫一出现在夜色里,便有种明珠生辉的美感。
岑雪把刀拿给危怀风。
危怀风接过来,拔刀切肉,全程没有多看刀鞘、刀身一眼。
“哎,快看看,那是谁这么体贴啊?自己不吃,先给夫人切肉,片片切得大小均匀,那还是咱们的大当家吗?”
有人看见这一幕,开始起哄,危怀风唇角勾着,低头切完羊腿,用方帕擦净刀锋,还刀入鞘,拿给岑雪。
岑雪握着手里的刀,有些错愕地看着危怀风,难以相信他竟然是这样的反应。
莫非对于这把刀,他也半点记忆都没有了吗?
烤羊下肚后,岑雪味同嚼蜡,走神时,不知是谁喊着先干一杯,篝火旁的气氛更热闹了,十多个大男人围坐在一块,吃的吃,喝的喝,说笑的说笑。
岑雪不喝酒,被孙氏领到屋里小坐,后来孙氏又被喊去再烤一些肉菜给大伙下酒,岑雪便独自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象发呆。
夜很黑,院里的篝火亮得晃眼,危怀风坐在树角,懒懒地抱着胸,不怎么说话,但是一直在笑。有时是轻笑,有时是冷笑,笑时唇角弯弯的,或是垂着眼眸,或是微微眯眼,眼里透着意味深长的神色,像是警告,又像是无可奈何。
这么多年过去了,危怀风仍然是岑雪认识的人里最爱笑的一个,也是笑起来最恣意、最亮眼的一个。盛京城里有许多贵公子,岑雪的身边从不缺少青年才俊簇拥,那些人里,有人文质彬彬,有人刚正耿介,有人意气风发,有人风流潇洒。他们有千百种性情,但没有一个人能和危怀风相像。
危怀风像是烈日下的风,又或是旷野的一颗星,他身上有一种和所有人截然不同的气质,看着狂浪、痞坏、不易亲近,然而私下很温柔。至少在岑雪的回忆里,那个小少年向她笑起来时,一直是很温柔的。
可是,明明是那样美好的过往,为何时过境迁以后,彼此会变成这么陌生的模样?
今天切羊腿时,岑雪拿出自己的那一把鸳鸯刀,抱着豁出去的心态试探危怀风,得到结果宛如一盆冷水浇在肺腑里。他不仅不再记得她,还很可能连那把将他们的命运拧在一起的刀也忘了。就像是做梦,她于他而言,不过是黑夜里极短暂又模糊的几个时辰罢了。
岑雪转开头,望着案几上的一盏油灯,胸腔被袭来的失落和惘然一点点填满。
如果说,鸳鸯刀的确早已不在危家,危怀风也根本不再记得和岑家相关的一切,那她厚着脸皮跑来危家寨和他假成亲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难道,仅仅是为了气一气父亲,断送岑家和庆王府的联姻大计吗?
岑雪捧着脸,沮丧一叹,转头再看回窗外时,火光烨烨,众人勾肩搭背,划拳喝酒,树底下却已没有危怀风的身影了。
岑雪一怔,探头寻找,耳旁忽然落下一道声音。
“在这儿呢。”
岑雪转头,惊见一人抱着胸倚在窗外,身形颀长,夜色映出他刀削斧刻般的侧脸,正是危怀风。
岑雪扶着窗沿坐回案前。
“想家了?”危怀风没往屋里面看,目光凝在夜色里,语气带点调侃。
岑雪撒谎道:“有一点。”
“岑家怎么了?”
“梁王谋反,登基了,我爹是庆王的人。”岑雪说起岑家,百感交集,说完才发现危怀风竟然在关心岑家的状况,抬眼看他一下。
他背对着自己,靠在窗户外的另一头,脸庞被屋檐底下的暗影挡着,显露不出什么神色,只有淡淡的酒气从他身上飘散过来。
“梁王篡位的时候,我爹正巧在江州帮庆王办事。宫中事发后,二叔带着我们连夜逃出京城,赶往江州和父亲会合,没想到刚到丹阳城便碰上战乱,一家人全走散了。”
“令堂可好?”
“我母亲两年前过世了。”
岑雪想起过世的母亲,眼眶微微发热,忽然间又意识到,以前陪伴在她和危怀风身边的两位母亲都已经不在了。危夫人不会再用手戳危怀风的脑门,要他待她体贴些,母亲也不会再笑着在旁边劝,说怀风已经很体贴我们阿雪了。
“你……这些年还好吗?”岑雪反应过来时,话已脱口问出。
夜色里,危怀风似乎在笑:“挺好。”
可是岑雪胸口莫名发酸,她看着藏在夜色里的危怀风,想起先前那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