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怀风从榴花院里出来时,已是戌时。
夜色深浓,婆娑树影落在墙垣上,沙沙作响,危怀风走进松涛院,看见屋舍前的那棵松树,脚步慢下来,想起今日所见的岑雪。
“少爷!”角天突然从角落里蹿出来。
“……”危怀风眉头一拧。
角天隐约觉得自己出来得不是时候,可又有点摸不着头脑,讪笑道:“少爷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用过晚饭不曾?先前我已给准少夫人送了膳食,安排人在厢房歇下了。”
危怀风目光往西,厢房窗后一片漆黑,人应该是睡下了。
“进屋帮我收一床被褥。”危怀风吩咐。
角天一愣:“少爷不回屋里住?”
危怀风懒得回答。
角天反应过来,对哦,准少夫人住在院里,少爷跟着住下,多少有损准少夫人声誉。再说,两人没几日便要“成亲”了,按照习俗,新人婚前是不能见面的,更不用提住在一个院里了。
角天忙夸“还是少爷想得周到”,踅回主屋里收拾被褥,走回来后,顺便神秘地道:“少爷,同您说个秘密。”
危怀风耷眼。
角天偷笑:“准少夫人还记得小时候您送她吃过的月亮粑呢。”
危怀风眼神明显一变。
角天点到为止,抱着被褥,乐呵呵地往院外走了。
※
次日,天色熹微,一声鸡鸣打破村寨的寂静。
夏花从外面领着早膳回来,汇报道:“姑娘,昨天晚上危大当家没回来住,那叫角天的小厮也跟着走了。”
岑雪昨天休息得早,一是数日奔波,疲惫难捱;二是初来乍到,不宜打草惊蛇,是以没有选择在昨天夜里派人搜寻那东西。
听得夏花的汇报,岑雪道:“如今院里都有哪些人?”
“除了咱们以外,一个寨里的人都没有。角天所言不假,危大当家跟前是没有丫鬟伺候的。”夏花放下膳食,道,“不过用膳的时候,角天会亲自过来一趟。”
岑雪点头。
春草开始布菜,提议道:“姑娘可要先搜一搜主屋?”
“再等等。”岑雪不急。危怀风搬离松涛院,应该是为顾全她的声誉,可这里面并不能排除“引蛇出洞”的可能。万一人家潜伏在暗处,等着她们自露马脚,那先前筹谋的一切可就前功尽弃了。
岑雪道:“用完膳后,叫角天来一趟。”
“是。”
角天来时,天色已大亮,松涛院里依旧静悄悄的,主屋房门紧闭,厢房那边则有些不一样的生机。
听说岑雪想要在寨里转一转,角天笑道:“那有何难?我领着准少夫人逛一圈便是,只是我这人向来话多,您一会儿可别嫌我聒噪!”
岑雪笑说“有劳”,领了春草、夏花二人外出。
上山前,岑雪派人打听过危家寨的情况,得知整座村寨建在雁山西南角的一座山头上,虽然面积不大,但是地形复杂,防备森严,随处可见用以操练的广场,或是囤积兵器的仓库。说是村寨,其实跟个营地差不多。据说,有大概五百人居住在寨里,其中至少有六成以上的人是原本效忠于危廷的铁甲军旧部。
昨天进寨时,岑雪已领教过岗楼后的圆形广场以及宏伟的门楼。圆形广场上摆放有六排兵器架,分别放着长戟、砍刀、弓箭、铁棍等兵器,似是平日里集中操练的地方。门楼后,是一条长而狭窄的夹道,尽头处屋舍俨然,乍一看和寻常村寨差不多,但每座院子、屋舍的布局明显有讲究。岑雪猜测,那些房屋或许并不是寨里人的住处,而是轮值人员休息的值班房,类似于军营里的哨所。
这样算的话,寨里便还会有其他的地盘。
离开松涛院后,角天一路往南走,沿途向岑雪介绍了寨里的会客厅、粮仓、库房、膳堂以及樊云兴、林况二人的住所。
其中,粮仓、库房皆有专人看守。樊云兴、林况的住所分别叫榴花院、停云院,位于松涛院的东、西两侧。会客厅、膳堂在寨里的中心位置,前者主要用来接待外客和商议大事,后者负责为没有成家的人提供膳食。此外,寨里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空地,并非传言里的“随处可见用以操练的广场”。
岑雪向春草示意,春草一下领会,疑惑道:“听说寨里住着五百多人,可这一圈逛下来,地方并不大,这么多人住着,会不会有些挤了?”
这是在拐弯抹角地问危家寨里是不是还有别的去处。角天一脸憨厚笑容,说道:“寨里住着的多是些大老爷们,没什么讲究,挤一挤不碍事。不过这边只是前院,后头还有一块山地,底下用来耕种,上头用来练武。”说着看向岑雪,“准少夫人可要去看看?”
岑雪道:“远吗?”
角天道:“不远,从这边走,就半里路!”
岑雪道:“那便去看看吧。”
于是,一行人朝着后山走,角天热情地介绍起后山的地形,顺势夸一夸一年四季寨里各处的美景。岑雪认真听着,不动声色问:“后山的耕地可多?”
“马马虎虎,后山底下全都是,夏收小麦,秋收大豆,一年下来能有不少收成。”角天眉头一撇,总算有点低落,“可咱寨里人多,个个又五大三粗,牛高马壮的,光那一点粮食不怎么够吃。今年年关前,裴家寨那大当家趁着少爷不在,领了一帮人来寨里闹事,打着比武的由头,抢了寨里不少余粮,所以今年寨里就更艰难了。”
“裴大磊来过危家寨?”岑雪意外。
角天“昂”一声,语气难掩愤恨:“那裴大磊以前就是个臭瘪三,被我家少爷踩在天岩县城门底下,屁都不敢放一个。今年不知是发了什么疯,三番两次欺到少爷头上来,照我看,就是茅坑里打灯笼——找屎!回头有喊天的时候!”
春草、夏花二人听得那句“茅坑里打灯笼——找屎”,低低咳一声,角天后知后觉话太粗鄙,赶紧找补。岑雪倒是不以为意,应和道:“那裴大磊打家劫舍,目中无人,以后早晚会自食恶果。倒是危家寨,从不欺压良民,跟裴家寨那样的贼窝是不一样的。”
“那是自然!”角天仿佛寻得知音,接话道,“寨里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