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前,雁山脚下。
一行人骑着马走在茂林里,朝着西南方向赶路,打头的是个身形魁梧、锦衣华服的男人,看模样不过二十多岁,然而蜂目豺声,一脸凶相,一看便是这行人的领头。
有一喽啰打马跟在他身旁,脸色不甚好,说道:“大哥,危怀风向来不跟我裴家寨走动,这回突然发来请柬,八成是不怀好意,咱们就这样乖乖地送上门去,可别是中了他的计!”
危、裴两家扎根在雁山里,一西一东,不对付多年。三个月前,为报昔日被踩在城头痛打的仇,裴大磊趁着危怀风不在,领着兄弟们闯进危家寨里,打了危家的人,抢了危家的粮,事后一拍屁股撤回裴家寨。
裴家寨占地险要,处处布满机关陷阱,危怀风要敢来,不说让他有来无回,缺根胳膊、断条腿不是难事,可惜裴大磊在寨里过完了年,等来了开春,硬是没等来危怀风。
那天在危家寨挑事时,裴大磊打着的是比武的名义——生死不论,愿赌服输。裴大磊不知道危怀风是不是碍于这一点,迟迟没来找他算账,数日前,便又领着一帮人冲进天岩县,抢了不少财货。
天岩县是危家寨的地盘,裴大磊这一生的耻辱柱,就被钉在天岩县城头大街,他领着人闯进天岩县里抢掠是什么意思,长眼的人都看得明白。可是这一回,也不知道危怀风是瞎了,还是死了,三五天过去,半点反应没有,要不是前两天派人送来了请柬,裴大磊真要打发人去危家寨看看那里是不是在发丧。
眼下可好,人家丧没发,倒是办起喜事来了。
“危怀风那厮多狡猾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回成亲,请柬发了成百上千份,四方八寨里的一条狗都没落下。老大要是不去,开席以后,指不定要被那帮人怎么编排。”
四方八寨的大小当家算起来也有十来号人物,这些人里,有的是危家的朋友,有的是裴家的故交。大伙私底下都有点恩怨,放在明面上,仍是和气生财,谁家有点红、白事,都是要给点薄面聚一聚的。危怀风这次成亲,四方轰动,如果赴宴的偏偏少了裴家寨,必定有嘴碎的在后头笑话裴大磊是不敢来。
“可是上次在危家寨里,咱们砍了那周俊生的一条胳膊,他爹可是铁甲军里的校尉周轶,危大将军的故交,这口气,危怀风不可能不替周家人出吧?”
有人冷笑一声,不屑道:“那臭小子自己技不如人,能赖谁?老大只砍他一只手,算是给他那短命老爹几分薄面了!”
“就是,今时不同往日,老大都把神功练成了,还怕他鬼的危怀风!趁早这次新账旧账一块算,算完拐了新娘子,咱大伙回寨里接着喝喜酒!”
众人放声哄笑。
裴大磊望着树林前方,想起那日放走的岑家女郎,森冷一笑。
※
酉时,日头刚往西坡落下一点,角天在门楼处迎客,老远便见裴大磊领着一大帮喽啰从山路那头走来,笑脸一收,转头示意兄弟回寨里报信。
今日危怀风大婚,四方八寨的老少寨主们极给面子,老早便派人抬着贺礼进了寨门,裴大磊算是掐着点儿来的。
角天定睛打量了会儿,见这帮人身后跟着三大辆板车,一眼瞧着竟很熟悉,没等反应过来,裴家寨押车那人拉开嗓子说道:“裴家寨恭贺危大当家新婚之禧,特送上粮食四十石、绸布二十匹、人参三根、鹿茸八十两、金手钏一对、高白玉瓷茶具两套!”
说完,裴家寨人群里发出诡异的笑声。角天再往那三辆板车看去,恍然大悟,原来这帮人送来的压根不是什么贺礼,而是年关前从危家寨里掠走的财物!
旁人不知底细,见裴大磊出手如此阔绰,一时刮目相看,议论纷纷。危家寨里发现内情的,脸色则一个比一个难堪。
角天铁青着脸,差点便要发作,被林况按住肩膀。林况迈开腿,越过角天上前一步。
“三当家,笑纳啊!”裴大磊下马后,扔了马鞭走过来,三角眼里全是讥讽的笑。
“自然。”林况礼貌一笑,示意危家人把那三辆板车收了,看回裴大磊,“裴寨主,请。”
裴大磊没能从他脸上看见期待里的神色,冷嗤一声,甩开袖袍往里走。
今日的宾客少说有一百位,裴大磊一行是最后来的,走进会客厅时,里外都已座无虚席。底下人不平,要找危家人要说法,被裴大磊抬手制止,原是这时候爆竹声响起,司仪领着新郎、新娘从外面走进来了。
墙里墙外都是人,裴大磊干脆站在墙角看完了成亲仪式,目送新娘离开时,认出确实是那日在天岩县外抓住的岑家女郎,眼神顿时如毒蛇一般。
“老大,该入席了。”手下在耳旁低声提醒,裴大磊收回目光,往席间看时,忽然瞧见一抹熟悉的瘦小身影。
周俊生和母亲苏氏坐在院角的一方桌席前用膳,忽然感觉后背有点发冷,转头看时,发现站在墙角的裴大磊,脸色骤然发白。
“怎么了?”苏氏夹来一块红烧肉。
周俊生猝然回头,低头扒着碗里的饭:“没什么。”
苏氏不明所以,又夹来一颗香喷喷的狮子头,笑着放进周俊生碗里。
周俊生眼圈微红,埋头吃着,右肩残缺的地方猛地被人用手一握。
周俊生仿佛被电击一般,“噌”一下绷紧身体站起来。一人牛高马大站在面前,满脸冷笑,正是裴大磊。
苏氏大惊失色,起身把周俊生护住,厉喝道:“你干什么?!”
“多日不见,打个招呼,夫人这么激动做什么?”裴大磊笑着,眼神里充满挑衅和不屑。
苏氏全身发抖。
裴大磊拉开一张空椅,就着桌前坐下,盯着苏氏道:“里面没座位了,夫人不介意我在这里分一杯喜酒吧?”
这一桌坐的明显都是危家寨里的人,除周俊生、苏氏一家外,剩下的是一户姓杨的人家,巧的是,当家的男人并不在,在座的全是妇孺。
裴大磊往这儿落座,羞辱人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你……”苏氏指着裴大磊,眼眶里盈满悲恨的泪。
裴大磊笑得更猖狂:“怎么?想揍我?危怀风今日成亲呢,那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