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荷一回来,就跟方晚心说明了此事。
“欺人太甚。”
方晚心很少用极端的语言来形容一个人,但这次她听完,就愤愤吐出这四个字。
她把逢荷抱在怀里,安抚着还在发抖的对方,
“你放心,有我在一日,绝对不会让你被那个狗东西抢去做妾的。”
此时一名小厮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传话道:“老太太请方姑娘去那边一叙。”
向来都是方晚心主动去曾老太太那里聊天儿,除了找方晚心婚前相看一事外,曾老太太给了方晚心最大限度的自由。
如今着急忙慌地喊自己前去,方晚心便知道了个大概。
方晚心又安抚了几声逢荷,便跟着小厮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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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老太太这边,方晚心便看到坐在一侧,悠哉游哉品茶的二表哥曾荣。
眼神轻轻扫回,行礼道:“见过外祖母,二表哥。”
“不知外祖母这么着急喊晚心过来,是有何事?”
曾荣瞟了一眼彬彬有礼的这个方表妹,气质上好似更加疏离了自己几分,但表面依旧平静,找不出什么差错。
他也无法想象,这么个冷静的人儿,是怎么做到在酒楼闹市,被禁足整整三月的。
不过从方表妹进府至今的表现来看,也是个心中有点城府的人。
所以他想纳她的侍女为妾,首先得搬出老太太这座大山,才能压得住这个京城来的大佛。
曾老太太慈厚笑道:“你二表哥娶妻三年未有子,想纳个妾,看中了逢荷那丫头。所以今天是想,先来问问你的意思。”
方晚心盯着曾老太太,没想到这外祖母还是足够疼爱这个人面兽心的孙子,竟没有帮自己把这档子混账事挡下来,还要来问问自己的意见。
也许再亲,她与自己之间始终隔了一层看不见,但让她和曾彻、曾荣变得不同的东西。
曾老太太被外孙女盯得有些发虚,随即补充道,
“不必担心逢荷嫁了人,你身边没个体贴的侍女。到时候你可以从我身边的这些孩子挑一个走,香芍还是香棠,都随你。”
方晚心身子立得挺直,走上前来,
“二表哥要纳妾,实在是美事一桩。可这人选……不要怪晚心不愿意割爱,送走自己身边的侍女,而是这逢荷身上,有些你们不知道的由头。”
曾老太太沉声问道:“什么由头?”
“回外祖母的话,逢荷自幼便跟着我,在京城长大。十岁那年,逢荷随我去拜金蝉庵,那庵里的尼姑说,一看便知,逢荷与佛家有缘,只是还未到修行的时机。于是,逢荷便被那里的尼姑收入门下,赐名为妙遂。因未到修行的时机,逢荷平日里照旧服侍我。”
“等年岁到了五十,便是修行的好时机了,那时候可再回金蝉庵,正式做个出家修行之人。而在此之前……逢荷被那庵里的尼姑做过法事,若是任意嫁娶,破了佛缘,上天就会迁怒于其夫家,降下杀身祸事来……晚心所言句句属实,外祖母和二表哥也可去京中求证。”
“那金蝉庵,偏巧又灵得狠,皇亲贵戚都会三五不时地去那里拜拜。晚心实在是不敢冒这个险,不敢拿二表哥的性命开玩笑。所以如实禀告这一切,还望外祖母,二表哥,三思之后再做定夺。晚心全听你们的。”
方晚心说完,曾老太太和曾荣的脸色俱是变了几变。
曾荣惊得手里的茶都忘了喝:“这……”
从未听过这样的传言,说出来尽是用来唬人的。为了不放侍女嫁人,竟编出如此恶毒的话来咒人。
这样恶毒的话还是出自一个十八少女之口,看来张氏和曾蕴西平日对她颇有微词,确实也没委屈了她。
那城东王家没能娶上这位毒妇,亦不妨是一种运气。
曾老太太半信半疑,先打量了一下方晚心,对方神色自若,一点都不像是现编的。
复又瞧了瞧自己的孙子,似乎已经被这个故事吓得,纳妾的心思都吓退了三分。
她本来看曾荣没有孩子,既然有纳妾的心思,也有心成全。
但也有点忌怕这位外孙女,已有诸多亏欠,再把人家的贴身侍女讨要走,像是要欺负人家似的。
外孙女既已表明心思,曾老太太只好哀叹道,
“可怜逢荷这孩子,有了佛缘,却丢了姻缘。罢了,荣儿,我以后再为你物色其他人选吧。”
曾荣堪堪放下凉了的茶,应下了。
等曾荣走后,曾老太太又留住了方晚心:“心儿,我有话对你说。”
方晚心本以为外祖母会责怪自己舍不得让侍女给二表哥做妾,毁了他们曾家子嗣繁盛的梦想。
但是抬头一看,香棠和香芍神色平常,知不是此事。
香芍一向向着自己,如果曾老太太要有什么事儿对着自己,香芍一定会神色慌张,无比担忧地望着自己,一副要替自己受罪的模样。
“心儿,”曾老太太慢声道,“你虽无大错,但家有家法,所以我不得不禁足你三个月,以示公平,希望你心里不要怨怼我。”
“晚心明白,心中自没有怨过外祖母。”
随着曾老太太一个眼神,两旁的侍女和其他下人,就下去了。
曾老太太喝了一口茶,“现在屋子里就剩你我二人了。听说太子已经离开了幽州城,估计这次治水是假,治他弟弟是真。你和彻儿暂时没什么大碍。”
“太子是个知道轻重的人,即使外边的人再怎么说他猖狂。我那日跟他说明了事理,他应该能听得下去,不会再找你们的麻烦。不过宫中拨云诡谲,保不齐哪天又有什么皇亲贵戚的,借个治理大运河的由头,来幽州城搅动一番风云。”
“一有什么事儿,你们都要首先要通报我一声。我对彻儿也是这么说的。知道你们小辈喜欢仗着自己聪明,什么事都爱自己做决断。我虽然老了,但经历的事情也多,总有你们想不到,但我能想到的。万万不要瞧不起我这个老人家。”
方晚心低声:“外祖母说的是,晚心不会再自作聪明,自作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