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没对你做什么吧?”程冬雨有些紧张地问。
穆阳雪愣了一下,随即忍俊不禁。“憨子,想什么呢?叶都督是个很好的人。”
她又解释:“一开始我也以为大都督是个古板严肃的人,实际上老爷子性格温和,讲话还特别有幽默。他说过阵子会带叶小姐来一趟陈阳城,好好了解了解咱们的歌舞文化。”
听她这么说,程冬雨终于松下一口气。“那就好,你没事就好。”
“你可真傻……”
黑暗的空气中飘来一股栀子花的香气,穆阳雪笑问他:“你为什么这么紧张?难得出来一次,应该开心才是啊。”
程冬雨理了理被雨水淋湿又晾干,一整个乱糟糟的头发,顺应着她愉悦的心情,轻轻嗯了一声。
湖面上一阵清风拂过,吹走了少许燥热。穆阳雪在木凳上坐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真好,小时候我家院子前面就有一片这样的池塘,我和其他孩子们一起捕鱼、捉虾、采莲子,虽然清贫,但每天都很快乐。有时候真的懊悔,当年要是不来陈阳城该多好。”
她突然低落起来,有点自嘲地笑了笑:“当然了,根本就不存在这种假设,爹没了,一家人都活不下去了。”
程冬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如果不加入兰芝,你的音乐天赋岂不是被埋没了?才华是天赐的礼物,是超越了世事变迁、命运坎坷、人生苦短,最为纯粹的存在。现在,你的歌声已经成为这个时代最瑰丽的珍宝,此前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穆阳雪在黑暗中暗暗笑了一声。“为什么在你心里,梨央应该安稳地度过一生,我就要为艺术无条件付出,怎么?我跟她不一样?”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程冬雨慌忙地摆起了手。
“那你说说,我和梨央,在你心里,有什么不一样?”
“梨央对我来说就像亲妹妹一样,是重要的家人,我自然希望她平安顺遂,无病无忧,而你……”
程冬雨掂量了半天,才认真地说:“你是我欣赏并且仰慕的人,我也希望你能幸福。”
“你觉得我现在幸福吗?自从嫁进刘府后,每天面对着商人的粗鄙蛮横,姨太太们的冷言冷语,几十年不变的庭院深深,清冷孤寂的漫漫夜晚,早就忘记当年来到这座城市的初心了。”
她声音含笑,一字一顿地试探:“冬雨,如果我愿意放弃眼前拥有的一切,你愿意陪着我,远离这片是非之地吗?”
程冬雨听了这话,身上好似有一股电流划过,霎时从头麻到了脚,整个人呆呆地愣在原地,半晌都没发出一点声音。
“我是开玩笑的。”
借着远处的一点点微光,穆阳雪的指尖从半空划到了程冬雨的胸口。“从那里,到这里,已经是我这辈子走过的最远的距离了。”
程冬雨轻轻翕动嘴唇,刚要说着什么,突然发现湖畔闪过几道刺眼的白光,这是一种新式的电灯,比寻常的油纸灯亮上十几倍,灯柱交错地向湖心照射,将浓浓的夜色撕得七零八落。
“有人过来了!”程冬雨心里一惊,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别,一把揽住穆阳雪的肩膀,将她的身子压低到栏杆的下面。
湖畔上的两个人,正是白天跟程冬雨拌嘴的剧场杂工,因为到了深夜还未见程冬雨回去,怕他出事了不好交代,便借了国宾馆的电灯结伴出来寻找。
其中一个戴草帽的人说:“到处都找过了,就差这片湖了,那小子不会一时想不开扎进去淹死了吧。”
旁边的小个子举着电灯往水面上照了照,回道:“这湖不深,应该淹不死人,你看那边不是有个亭子吗?过去瞅瞅。”
草帽见栈道挺长,有点不大乐意,嘴上嘟囔着:“有病吧,大半夜顶着雨跑到这种地方来。”
“可不就是有病,正常人谁会惦记刘明德的老婆?别说废话了,赶紧上去看一眼,就算那小子真死了,咱哥几个也对得起他了。”
*
年轻男子宽大的脚板踩在木头栈道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如同踩在程冬雨和穆阳雪心头最敏/感的那根弦上。
亭子到湖畔只有一条栈道,亭内几乎空无一物,逃也逃不掉,藏也藏不住,唯有死路一条。
情急之下,程冬雨指了指贴近墙边的一长排板凳,凳面是整块的木板,藏在下面不会暴露身形,只是这板凳十分低矮,很难容下成年人的身子。
眼下没有其他退路,穆阳雪只好放下大明星的身段,咬牙屈身,将自己塞进那一小块逼仄的空间里。
这边刚刚掖好露在外面的衣角,那边的两个人已经踏上了凉亭。
两个杂工一抬头,刚好瞧见程冬雨白衣飘飘的站在栏杆旁,吓得不约而同向后弹了一步。
等反应过来,小个子破口大骂:“卧槽,你找死啊,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这儿来装鬼。”
程冬雨挡在板凳前,故作镇定地回答:“心情不是很好,在这里透透气。”
“呸,我看你丫的就是有病。”
“我缓和得差不多了,这就跟你们一起回去吧。”
“等一下!你小子倒是缓和了,老子被你吓跑的胆还没回来呢。
上晚风习习,凉爽惬意,小个子推开程冬雨,一屁股在板凳上坐下,而后从口袋里摸出一盒香烟,自己点上一支,又给草帽递了一支。
烟雾在通风的亭子里四处飘散,味道并不算呛人,偏偏穆阳雪患有轻微的哮喘,吸入尼古丁后,喘息声变得愈发清晰局促。
草帽夹着烟头问:“哥,你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我刚才就听着了,好像......好像是从地底下传来的声音。”
“卧槽嘞,真闹鬼啊,你可别吓我!”
“不信你自己趴地上听听。”
草帽脑袋摇地像拨浪鼓:“我可不敢,你咋不听哩。”
“听就听,我还不信这个邪了。”
语罢,小个子当真从板凳上站起来,非要听听这怪声是从哪儿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