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被儿子这热辣又大胆的表白搞得颇不自在。 倒不是惊诧于儿子居然这么信任自己, 而是他这表达,未免也太过于直观,也太过于毫无遮掩了。 换言之, 皇帝只是不适应这种表达感情的方式, 并不是不适应被爱。 毕竟他打心眼里觉得, 我就是宇宙的中心, 全天下都该爱我 什么, 你不爱我变脸勃然大怒 干死你腰斩弃市夷三族 不爱我的人死掉了顾影自怜踌躇满志全天下果然都爱我 短暂的别扭之后, 皇帝很快适应过来, 正襟危坐,轻咳一声,手扶在儿子肩膀上叫他也坐正, 继而便转头如往常行宴时一般向皇后道“今日之事, 皇后做的很妥帖。” 这说的是皇后对贵妃的关照。 皇后不动声色的瞥一眼下颌明显收紧了的王氏,心下暗叹,脸上却是恰到好处的恭谨“贵妃身怀有孕,再如何小心对待,也不为过。” 皇帝却听到了她心里的声音。 “只是这样一点波折都禁受不住, 王氏如何还能够长久呢” 皇帝心下微动,再一侧头,果然见贵妃正半拉半抱着小脸上一片茫然、又夹杂着几分不安的三皇子, 神情晦暗。 先前出言传召三皇子过去的是他, 中途又叫了皇长子过去的也是他, 可是皇长子行动起来明显要比才刚两岁多的三皇子麻利,贵妃占据了一边儿,他占据了另一边儿,这下子叫三皇子去哪儿 到母亲身边去, 好像也失去了天子传召往近前来的本意。 硬往前凑,依据皇帝表露出的对皇长子的看重,大概率会自取其辱。 王贵妃怎么能不恼怒 她要给皇长子挪地方,她的儿子也要主动对皇长子退避三舍,退退退,碰上皇后母子,难道她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皇帝觑着王贵妃脸上极力遮掩的不快,心头陡然间生出几分石破天惊般的明悟来都是一样的。 就像他做皇子的时候,母亲和姨母会倾尽全力将栗姬母子拉下高台一样,风水轮流转,到了他的儿子们为皇子的时候,局势也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从前先帝在的时候,他承欢膝下,听先帝温声嘱咐“要好好照顾你的弟妹。” 那时候他还有些不以为然,毕竟先帝也曾经经历过与梁王的争端,怎么会奢求儿子们之间生出真挚的手足之情 可是时移世易,现在他懂了。 做父亲的诚然无法一碗水端平,但是也的确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肉自相残杀。 之前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是因为诸皇子尚且年幼,且稍大一些的二皇子同他母亲一样温诺,但王氏显然与二皇子的生母唐婕妤不一样,她是有心去争一争的。 这才是她为娘家兄弟索取官爵的缘由所在。 皇帝并不会因此觉得王贵妃该死,想更进一步,是人之常情,无可指摘。 他只是觉得,这女人有时候真是蠢得可爱 正思忖间,忽然听见有个软糯的孩童在自己耳边怯怯的叫了一声“父皇”。 循声看去,却见到了坐在皇长子身边的三皇子。 旁边的小内侍苏文低声道“皇长子殿下使人将三殿下抱过来了。” 皇帝心下微动,目光落在长子脸上,却见后者正从面前的桌案上捉了一只橘子,三两下剥开之后,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瓣儿。 心里叫一句“好酸” 脸上却是一点都看不出来被酸倒了牙,果断的掰了一瓣儿给三皇子嘴里塞上。 “嘿嘿,老弟,你也来尝尝” 皇帝“” 皇帝强忍着扶额的冲动,倒是没有阻拦。 三皇子这会儿已经长牙了,嘴巴里边儿有了东西,下意识就咬一下,酸水儿迸发出来,那滋味儿实在不好受。 他嘴巴扁了扁,嘴巴里边的那瓣橘子吐出来,眉毛都聚成了一团。 早在儿子被接过去的时候,王贵妃就开始着急了。 毕竟皇长子这会儿也才八岁,还是不懂事的年纪,而她的儿子更小,才两岁多。 这要是有个万一,又该如何是好 这会儿看儿子吃橘子被酸到,小脸儿表情都变了,王贵妃的心也跟着抽紧了,一扭头吩咐照顾三皇子的保母“皇子倦了,还不快去把他接回来” 皇帝却笑着问长子“怎么把三郎接来了” 刘彻单手搂着那小孩儿,也笑道“天子言出必践,怎么能失信于人” 皇帝听得失笑,同王贵妃道“他们兄弟俩在一处也好,难得有个机会可以亲近亲近。” 保母迟疑着停住了动作。 王贵妃简直都要急死了“陛下” 语气里不由得带了几分埋怨,察觉到之后,她强行将其扭转成了娇嗔“皇长子殿下自己也还是个小孩子呢,怎么好劳累他照顾三郎” 更别说刘家的天子向来喜怒无常,不必说远的,单说先帝,为太子时不也忽然发癫,抡起棋盘来把吴王太子砸死了 要是皇长子也忽然发这么一个癫,王贵妃只怕自己也要跟着发疯 皇帝脸上尤且在笑,但目光倏然间冷了下来。 他其实并不介意贵妃的野心,但是他很介意贵妃心里对先帝的不敬 虽然我爹的确发过癫,的确抡起棋盘把吴王太子砸死了,但是你不能提,提了就是诋毁和不敬 我不管我爹就是最棒的 只是还没等他表露出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刘彻就半搂着三皇子,笑吟吟的开了口“贵妃娘娘无需忧心,还有父皇和侍从们在这儿呢,出不了差错的。我为长兄,这时候不去